無聲的守候

　　丁留強

　　清晨，濛濛細雨中，就在我居住的花園裡，紅紅的花架下，一隻已經老態龍鐘的白貓在用悲傷、憂鬱、無奈、惋惜的眼神看着她的孩子，——一隻身體早已僵硬而死去的小貓。

　　老貓黃眼球，黑瞳孔，紅鼻子，通身大部分為白色的毛，只有頭部、臀部、腿部和尾部等部位有幾處深黃色的毛，小貓身上的毛大體上也是如此。老貓體格看起來還算肥壯，只是顯得有點笨拙。

　　小貓兩眼緊閉，歪倒在地上，顯得瘦小而僵硬，沒有一點動靜。身體短小，通身都是濕漉漉的，體毛因雨淋而揪成了一綹一綹的，髒兮兮的，看起來已經死去多時了。

　　和愛人路過此地，看到此情此景，心裡咯噔一下，被震憾，被感動了……看着老貓那淚跡斑斑的眼角，想必不是一時半會在此地守候了。也許昨晚一個整夜都在濛濛細雨里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剛剛生下，就慢慢死去，心裡那種萬般的悲痛和自責，只能變成無奈、無聲而漫長的守候，祈求老天把她孩子的命重新送回來，和她一起玩耍、嬉鬧，其樂融融，相依為命……可這一切還可能嗎？想必作為一個很普通的貓科動物來說，茫茫長夜就足以使她精疲力竭，飢餓難耐，痛苦不堪了，可此時此刻，她或許早已忘記了飢餓，或許只有一個念頭，期盼自己的孩子能起死回生，與她相依為命。

　　看到這種情景，我極度悲痛，神色恍惚，很久都沒有挪動自己的腳步，心裡更能體量到老貓此時此刻的悲痛心情。

　　愛人像是問我，也像是自言自語的：“這也可能是昨晚上小貓就死了吧？是有病呢？還是凍死了呢？唉——，怪可憐的！可貓的主人在哪裡呢？就不管她們了嗎？這樣下去，老貓也會難過死的呀！太可憐了！”

　　“也許他們不是這裡的貓吧？可能是大老遠的跑來的，主人或許也在着急的找她們呢！”我憂心忡忡的說。說完，我深深地嘆了口氣，陷入沉思中，就這樣持續了好久，好久……

　　今天是端午節，原本是要去看望我那近乎古稀之年的老嬸子的，還是在老婆的多次規勸下，我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那隻可敬的老貓和那隻可憐的小貓，踏上了探望親人的路途。

　　走在路上我還想：回來一定要再去看看它們，可能的話，就把它們請回家去吧，在雨中它們悲雨交加，咋“活”呢？

　　下午回來后，我急忙忙趕到花架下，一場更加感人的一幕發生了：老貓蹲卧在小貓的身邊，絲毫沒有離去，並且還在用她的舌頭舔着小貓的身體。我的眼淚頓時如注……

　　晚上又去岳娘家吃飯，飯後出來，雨已經停了，看天上，星星露出來了，空氣顯得清新了些，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可還是惦記那隻老貓，和她的小貓。

　　於是，我們又再次急匆匆來到了花架下，這次只看到了那隻死去的小貓的屍體，通身還濕漉漉的，四肢僵硬地躺在水坑裡。可老貓呢，四處探望、尋找，已經不見蹤影了。是老貓的主人發現她把她逮走了？還是她實在無可奈何，戀戀不捨而痛苦地離開了她的孩子了呢？我原本給愛人說過，今夜要把他們接回家的呀！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嗨——，可這一切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我只有和愛人一起拖住沉重的腳步悵然若失的回到了家，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一夜幾乎無眠。

　　第二天起來，我又再次路過花架時，看到小貓還在那裡橫陳着，已經有些許蠅子前來“光顧”了，在小貓的身邊飛來飛去……

　　下午朋友來訪，送朋友出來，也給朋友提及此事說：“昨晚我看到老貓走了，今天一天也沒有人給小貓收屍，真可憐！”朋友說：“我們去看看吧。真不行，我們給他收一下，好讓他有個安靜的歸宿。”我們來到花架下，更加令人感動一幕出現了：昨晚離去的那隻老貓又回來了，她卧在草叢中，精神萎靡，強打起精神，還在守護着小貓，這真是奇迹呀！我們不知道她昨晚是在哪裡度過的，可身心所遭受的痛苦和煎熬可想而知，老貓這是不捨得自己的孩子呀！又來到了孩子的身邊……

　　我原本是想把小貓收拾一下的，可看到老貓那可憐的乞求的眼神，我實在不忍心驚動他的小寶寶，唉——，就讓他們再“團圓”一個晚上吧。昨晚，我還懊悔沒有及時給它們拍幾張照片呢，當時心想或許永遠沒有機會了。可今天老貓的回來，又給我了一個補救的時機。於是，就用我的手機趁機給他們拍了很多照片，並錄了幾段像，以作為永恆的紀念。

　　看到天色已晚，我方才戀戀不捨地離開了他們，但願明天會有人給他們找到一個完美的歸宿吧！

　　果不其然。第三天起來時，再次去花架下，已經看不到小貓的屍體了，看到老貓自己還卧在草叢中，無精打採的，顯得極度孤獨和悲傷。這時，正好遇見花園保潔員，“小貓到哪裡去了？”我問她，她說：“我一大早來上班，就看到了它們在這裡，小貓已經死了，就想把它拿走算了，可是我膽小，不敢動它，就找了一個男孩，趁老貓離開一會兒不注意時把小貓拿走了。老貓回來后，看到小貓沒了，在這裡好找了一番，才卧在那裡不動了，也真可憐！”“是呀，我都關注它們幾天了，真是令人心酸！”我說。

　　晚上我回來時，又有那個地方轉了一下，沒看到老貓，正想回頭，突然，有個白色的東西在冬青樹下“嗖——”的一聲從我身邊跑開了，又卧到了原來那個草叢中。噢——，是老貓，是老貓呀！老貓還沒有走啊！我知道她還是不忍心離開那個地方，還在奢望小貓回來呢！

　　這無聲的守候可能還會繼續，至於老貓還會堅守多久呢？這我不清楚，可有一點敢肯定，老貓是一心想再看看她的小貓的，這種博大的母愛怎能不令人肅然起敬呀？

　　動物尚且有戀子情結，可是像今天這種情況着實使我感動不已。惺惺相惜，感同身受，她就像一盞明燈點燃了我心中愛的光芒。

　　母愛是博大的，深厚的，無私的，可有時也是無奈的、痛苦的、悲哀的。

　　上善若水，大愛無疆。善良和同情就像那溫暖的陽光，拂煦着受傷的心靈。

　　可看看當今世界，人類之間爭權奪利，勾心鬥角，殘忍殺戮，時有發生，這一切在這隻老貓面前，顯得多麼慘白無力呀！

　　動物尚能如此善待自己死去的孩子，尚能如此執着的為心愛的孩子無聲的守候良久，良久……，可人呢？

　　謹以拙文權作對那雙“母子”的紀念吧！

　　2009年5月29日星期五晨初作於醉樂齋

　　2009年5月30日星期六晚修改於醉樂齋

　　2009年5月31日星期日晨又改於醉樂齋

　　2009年6月01日星期一晚定稿於醉樂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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