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世界

　　文艾勻

　　當聞到檀香味道的時候，我就知道該是起床的時候了，哪像倦在對面床板上那個尖嘴猴腮，走路的時候背上鼓個包，永遠也直不起身子，三角眼，留着像駒驢（山羊）一樣鬍子的那個討厭的老頭。時不時的還得看看手腕上那個圓陀陀東西，才決定要不要起來。這裡大多數人都是看那個東西起床的，包括那個管着我們的院長，給我們打針，吃藥，身上老是帶着那手破了撒傷口上那種白葯面味道的老頭。老是不肯給我盛滿飯盒的那個老女人.....因為我看見過他們都在時不時看手腕上那東西。其實那東西我也有，還不止一個，有三根針的，還有跳着黑字的。只不過他們不知道我根本不認識上面哪個寫着“起床”哪裡寫着“吃飯，睡覺“罷了。可我學會了聞着檀香味道起床，單憑這個，我覺的這些人都沒有我聰明！

　　每天早上，起來撒尿的時候，都會碰到住在我們旁邊，那有着許多宏偉建築里的那些人在掃院子，到現在，我還沒能認清他們誰是誰。因為，他們都沒有頭髮，穿着土黃色的，把兩隻褲腿緾起來的，跟我們平常人不一樣的衣服。好多次，他們拿來東西給我還有我們這裡的其他人吃，有人蔘果，有桃，香樵，蘋果。至於他們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給我們東西，還不問我們要錢，我想不明白。好幾次，我過去要幫他掃院子，他們總會擺擺手，不讓我上前。那檀香，就是他們燃起來的。

　　回到房裡的時候，那老頭也不在了，才不理會他幹什麼去了。我折好被子，掃了床鋪，洗完臉把洗臉水往地上一灑，把我這一半的地掃了。該去打早飯了。來到食堂門前，老頭已蹲在那裡，背靠在食堂門前那棵楊樹上吃上了，臉也沒洗，油黑的腳上趿着沾滿泥巴了布鞋。可真是個噁心的老頭。

　　吃完飯，洗完飯缸子準備回屋的時候，他們都朝我圍過來了，都給我比劃着，當我看到做飯老女人遞給我水桶的時候，我明白了，他們要我去寺里提水。這事我說什麼都不幹。這院里二十幾號人，誰都吃飯，憑什麼提水偏讓我去提？他們怎麼不提？不去，堅決不去！我沖他們瞪着眼睛，甩着胳膊，可他們還是不依不饒。不行，我得想個法子拒絕他們。要錢，對！向他們要錢，他們一準散了。於是，我向他們捻着食指跟拇指，誰料，這招沒嚇着他們，他們竟然都掀起一層一層的衣襟，從最下邊的衣服口袋裡掏出錢來了，有一塊，有兩塊，還有五角的。都往我懷裡塞。誰稀罕他們這點錢？我一把把這些零錢掃到了地上。這下壞了，沒想，他們都圍上來了，你一拳，他一把的推我。這時，我怒火中燒，雙手拍着大腿跳了起來，胸口憋的難受，於是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把憋在胸口的氣通過喉嚨沖了出來，這一招真靈，不愧是我的殺手鐧，我看到，他們都被怔住了，向後退縮着。窗戶上的玻璃在微微顫動，瓦檐上的灰塵在簌簌下落。院長來了，沉着臉，先驅散了他們，又朝我甩着手，一指頭一指頭的指我，脖子上暴着表筋，嘴巴不停的動，像噴壺一樣把口水都噴到我臉上了。他是在罵我呢，面對他，我只好把胳膊一盤，呼的蹲到地下，把頭狠勁一扭來表達我的怨憤。這事，我有錯嗎？是我不對嗎？！

　　院門口停下一輛小汽車。下來的人原來是我小妹夫。到跟前就拽我胳膊，要帶我走。是不是院長叫他來的？因為我不提水不要我了？哼！走就走。

　　小妹夫家門口停滿了小車，院里，屋裡都人，大多數都是我認識的人。只有幾個生面孔。屋裡正堂支着香案桌子。桌子上燃着三柱香，點着兩根紅蠟燭。還有供着的仮，幾張黃紙。其他屋裡還擺了幾桌十涼菜十熱菜的酒席。席畢后，只見來的那幾個生人搬來一個大皮箱，由一個衣着前端莊的女人用一把系著紅頭繩的鑰匙打開來。裡面有干艾草，有一小捆紅毛線扎住的蔥白，還有對扣在一起裝滿了白面的紅瓷碗，再就是幾套衣服。那個打開箱子的女人一邊盤數着箱子里的東西一邊給大家說著什麼。說完后，讓小妹夫的女兒跟一個沒見過的娃子跪到了香案前，一年長者拿黃紙在他倆頭上畫著圈嘴裡還不停的叨叨着什麼。緊接着，只見那些生人們掏出一沓一沓的錢往香案上放，都是那個最大的紅色的錢。用紅頭繩紮成沓，一樣多的八沓，還有一沓少一些，我們這邊的人開始指頭拈着唾沫點錢，點畢后，那位長者接過少的那沓錢，先是取了四張給了姑娘，又取了四張給了小伙，然後剩餘的原給了來的那些生人。此後，我看到妹子，妹夫歡歡喜喜的抱着那八沓錢躲另屋不知往哪藏去了。啊！我知道了，他們是要賣姑娘呢！這些人還都看起來喜氣洋洋的。更想不通那傻Y頭，他爹娘都要賣了她了，還偷偷在那咧嘴笑呢。我看不下去了，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又暴跳如雷。正要過去掀桌子的時候，卻被他們把我抬了出來，把我扔進了偏屋還鎖了起來。

　　他們都不喜歡我，都討厭我，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呢？就因為我生活在無聲的世界里么？除了聽不到，我哪裡比他們差了？只因為我聽不到，我就沒娶到老婆，我就到處受冷眼，被每個人都瞧不起，還要把我從家裡送到那個院里跟那些討厭透頂的人住在一起。

　　老天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