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舅

　　大舅

　　汪海

　　大舅，姓周。

　　大舅不是我們家的親戚。因我父親是從另外一個村來這個村上門的。母親在這個村。母親一家在這個村也是沒有什麼親戚的，因了住一個寨子，為了稱呼方便，也就認了他，我們叫他大舅，因他姓周，便叫他周大舅。

　　我們的家在一個邊遠偏僻的小山村，村裡所有的人都是農民，都是以種糧為生的農民。在這裡，大舅也是農民，但是，在我的印像中，大舅是不下地做農活的。

　　大舅那時是村裡的赤腳醫生，整天里他就背了個藥箱在全村巡走。村裡哪家有人病了，他就給人家一粒兩粒的藥丸，讓那生病的人吃了，或給病人打一兩針，那人的病便是好了，那家人便是千恩萬謝的感謝他，把家裡一直捨不得吃的臘肉炒了給他吃，日子過得舒坦得很。

　　對於大舅，我們這幫孩兒當時是又怕又喜歡。怕的是我們一生病了，他就往我們的小屁股上扎針，一針下去，很疼很疼。以致一生病了，只要看到大舅來，我們便四處跑了去躲。被大人捉住了，大舅的針還沒有紮下去，我們就歇斯底里的哭。喜歡的是，大舅每次給我們打完針后，他總是變戲法似的摸出一兩顆水果糖來給我們吃，還有就是每次打完針后，他也要從他的藥箱里找出一兩個那花花綠綠的裝葯的小瓶瓶騰空了送給我們當玩具。

　　有糖吃了，有小瓶瓶作玩具，我們就不哭了，大舅也就笑呵呵的走了。

　　那時大舅五十多歲了，但他有時候也快樂得像個小孩。他一天巡診完后，就看我們這幫小孩在什麼地方玩。如果我們脫光了衣服在河裡洗澡，他也會跳進河裡來和我們一起戲水打水仗。

　　洗完澡，我們這群小孩便上岸撕了作業本折成三角板打比賽，這時，大舅也不知從哪裡弄來幾個三角板和我們一五一十的打起三角板比賽。

　　大舅很快樂！但是有一次我們看到他哭了，哭得非常傷心，哭得淚人似的。

　　大舅有兩個男孩，大的個孩子要大我們五六歲，小的個孩兒和我的年紀一樣大，我們都是一年出生的。

　　他的兩個男孩都非常頑皮，而且膽子十分大，有些我們不敢幹的事情他們都敢去干，什麼危險他們倆都不怕，以致後來出了事情。

　　我們那裡邊遠，公路只通三公里之外。大舅的兩個孩兒就喜歡跑很遠的地方去公路上玩。

　　一天，有一個人用手推車拉了石磨從公路上來。大舅的大的個孩兒見了就爬到手推車上去玩。不知怎的，他在車上玩着玩着，車翻了，他被掀翻在地，車上的石磨砸在他的右腳上，從腳踝到腳掌，被石磨砸破，五六寸長的口子有一寸多深，他躺在地上，人事不醒。

　　這時大舅哭了，哭得呼天搶地！

　　也就從那時起，我沒有看到大舅笑。

　　後來大概一兩年的光景，大舅一家搬家了，搬到了一個離我們村很遠的地方。

　　也就在之後的一兩年，我當兵來到部隊，偶爾，也聽到大舅的一些消息。

　　一天，我聽到一個與大舅有關的消息，頓時讓我對大舅肅然起敬。

　　聽那個傳消息的人說，大舅住的那個村子有一個小孩病了，四處求醫問葯都無濟於事，還送到城裡的幾家大醫院問診，大醫院的醫生都宣布說這孩兒不行了，放棄治了吧。

　　這時大舅從老家顫顫微微地趕來，把就要被丟棄的孩兒抱回自己的家，找來中草藥為孩兒治療。

　　大舅為了治療這個已宣布了死刑的孩兒費盡了心力。

　　他白天上山採藥，熬制湯藥喂孩兒，晚上就陪在孩兒身邊，細心觀察孩兒的病情反應，寸步不離，十八個白天，十八個夜晚，大舅硬是從死神那裡把這個孩兒拉了回來……

　　三年前，我有暇回老家，看到了那個被大舅救了的孩兒，都十二三歲了。

　　這時，我也看到了大舅。快八十歲的人了，花白的頭髮，花白的鬍子，背也有些駝了，大舅是老了。但他又顯示出原來快樂的樣子，快狼十歲的人了，仍然還和年輕人一道，打牌喝酒，快樂得像個小孩……

　　我的到來，大舅看到了我，十多年沒見了，大舅顯得很激動，他老遠跑過來，緊緊地拉着我的手，嘴裡不停地叨念着，“這不是小保林（我的乳名）啊？這就是小保林。呵呵，十多年了，還沒有變，還沒有變，還是原來的那個小保林……”

　　那晚，大舅拉着我，陪他喝酒，一直喝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