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殤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小景
堂姐逝去的消息,是從烏魯木齊謀生的外甥電話里飛過來的,那時我正在黃河岸邊陪伴着遲來的春天。這滿是哀傷的消息飛過了沙漠,越過了黃土高坡,掉在了白塔山下,重重的擊中了我的心。在無助的驚愕中,那一邊是外甥放肆的哭泣,在那個遙遠的充斥着異域風情的美麗城市裡,在那個皎陽如新娘般羞澀的五月天,她傾瀉着自己的悲傷,為生計的艱辛,也為逝去的親人的無奈。
因為不愛聽這類消息,我便對着電話狠狠罵了幾句,她好像受了委屈,或者是生氣了吧,我還對着電話喋喋不休,她已壓掉了線。然後,剩下孤獨的我,只能默默坐着,一根接一根的吸煙,我的春天在那一刻停下了腳步,直到陽光跟隨着黃河的流水,東去了,消失在天的另一邊。
那之後的幾天,我常常從噩夢中驚醒,或者在半夢半醒中,分明的感覺到她就站在我的床前,還那麼漂亮,那麼和善的微笑,彷彿要說出什麼話來。這樣的透徹心扉的痛,在這十年裡,已經歷了兩次,一個在榆中高速路上葬身自己車輪下的同學,一個在通渭大山裡失去生命的堂弟,都是花季少年,放眼風物長的年華。而這一次,堂姐在自家的水井裡,結束了還年輕的命運。
接着是地震,尚在悲痛中的心靈,被一個個感誠至深的人和事揉搓着,只好任憑淚水一次次流淌。
我不知道死的痛快,但我知道活的艱辛。那些忘我之悲,救人於痛的人與事,卻被編輯成笑話傳播開來,在酒酣將醉之際,說來逗出彼此的笑顏,混着徹底麻木的神經一起喝了下去。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還是先看看對象吧。
堂姐是既漂亮又會收拾的那種人,在我們那個四圍皆是山的莊子里,很招人喜歡。但她好像腦子笨了點,我和她在一個班學習過,後來好像丟下了她,我進了鄉里中學的那一年,她終於退了學,我曾問過她為什麼退學,她說不好意思跟那些比她小的孩子一起上學了。在幹了兩年農活后,她進了縣城的毛紡廠,成了我們那個莊子上第一批農民工。我在縣一中讀書的時候,她來看過幾次,那幾年社會開始流行喇叭褲,滌綸還是什麼料子的衣服,總之是穿起來光光展展的樣子。堂姐長得洒脫,配了新潮的衣服,很好看,她好像喜歡穿紅紅的風衣,站在翠綠的田地里,連天際間的鳥雀都會嫉妒了。
但她的對象開始不高興了,那是家中老人說下的親事。她的對象從流言中得到她在城裡談了個男朋友的消息,有一次,他很慎重的找我談話,要從我的嘴巴里得到證實的消息。在我七八次的否定之後,他很生氣的抱怨我包庇自己的堂姐。我只好也很生氣的回敬他,難道你想聽到有的回答嗎?後來,聽說他偷偷進城去跟蹤了幾天,在沒找到可疑的證據,病倒了后才回來。
堂姐還是嫁給了那個疑心很重的人。那時我正上大學,好像接受了一點自由戀愛的觀點,曾問過堂姐,愛他嗎?堂姐笨笨的笑,好像說了過日子要什麼愛之類的話。婚後的日子過得怎麼樣,我是無從知道的,好像也沒認真關心過,在年關節口上回老家,老人們東拉西扯的話語中知道,他男人好像脾氣不好,常常的進行家庭暴力,而她只會一再的忍讓,那男的還是個好吃懶做的人,整日的遊手好閒,也不出去打工,日子過得緊緊巴巴。這大概是真切的,我見過的幾次里,堂姐變化很大,不愛收拾了,衣服總是舊的,連一頭油亮伸展的長發都剪掉了,好像也沒見她再穿紅紅的風衣。
沒別的較為深刻的印象了,直到她跳下了自家門口那口水井。外甥從遙遠的新疆打來電話,我才想起了她。可悲的是,親戚們好像只關心她跳下去的原因,東家西家的說出了許多。在她還活着的時候,聽說曾經提出過離婚的要求,還是這些親戚們,聯合一起進行了勸說,我猜,他們的理由,無非是女人要從一而終,寧拆十座廟,不散一樁婚之類的故經。
我開始懷疑人心的偽善,在於自己經歷過的苦痛,一定要叫別的人也去嘗試一遍,那怕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流言,往往從曾經最親近的人的嘴裡傳出,為了各種各樣的理由。既然是流言,就會如病菌一樣傳播開去,給傳播者以快慰的痛,給逝者以無聊的臟污。
我不想說了,也不想去證實,對於逝去的人,都沒任何的意義了。套用一句很流行的話:
敢死,難道不敢活嗎?
就算是對她的最後一次責備吧。
然而,有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