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兒女·祖國

　　母親·兒女·祖國

　　榮奐

　　有一句民諺這樣說道：當家才知柴米貴，養兒才知報娘恩。但我從來都認為這個bao是抱起的抱，不是報答的報。

　　我高齡的母親腦萎縮日趨嚴重，見着人如若聊上，反覆地問來問去，卻也可愛。只是如孩童般喜歡上了惡作劇，煞是讓人頭痛，――站在陽台上往下扔了垃圾，看無人察覺，回到屋內還竊笑不已。種種老人的啰嗦、反覆、邋遢、瑣碎，日日層出不窮。無時無地不可少人看顧。難怪我們中國人總喜歡說“老小老小”，這在是說照顧、愛護老人就得像照顧、愛護小孩一樣。在家中我們照料她、哄逗她、甚至呵斥她，完全就是在對待一個孩子。

　　雖然不會將老人抱在懷中，倍加撫愛，但愛惜、憐惜之情無異於父母當年對我們的舔犢之情。在我們每一個人成年成家，有了自己的兒女之後，我們付出了，我們才明白了母親為養育兒女所作的付出，所付出的愛――那叫恩情！所以那個bao還是抱起的抱。儘管我們像養育兒女一樣，眷顧、照顧老人，也難以擔當得起一個“報答”的說法，這就像我們不知道對待孩子要付出多少心血才能使我們得到些許的安慰一樣。

　　為了照料家中老小的飲食起居，我的老婆真的成了“內人”，早在兩年前便不再工作了。

　　妻子不做工作，生計雖不甚拮据，總差強人意，我不得不去遠方尋找一份待遇更好的工作。

　　11月9日是周六，晚上來到合肥火車站，乘491次列車前往貴州謀取生計。怕耽誤了鐘點，只好避開城市車流高峰時段，早早地來到車站，進了候車室，翹首以盼。總算熬到了應該檢票的時間，檢票口的信息屏卻開始了不停地提示着、翻新着491次列車將要晚點到達。在無奈的等候之際，惆悵湧來，心中五味翻滾，難以言表：母親高齡在堂，千里別家，不敢言告，——她雖是痴獃，但對於兒女的牽挂，飽經寒暑交替，柔腸更曲。

　　攜帶着沉重的行囊，終於隨人流擠進了車廂。列車嚴重超員，擁擠，悶熱。我的座位在車廂的最邊角，坐着一個瘦消的姑娘。座位讓出來了，接着發現行李架上全都放滿，連座位底下也沒有了空間。好大一氣折騰，好歹坐下來，脫下厚外衣，散散熱，接着又發現列車居然還沒有開動，不是因為還有人在上下，是它根本就沒有要動身的意思。列車靜靜地卧在軌道上，悶熱而又擁擠的車廂內，無座的乘客抵足摩肩，輾轉依偎，深呼短吸。無人躁動、喧嘩。這時，我注意到那個被我叫起的姑娘正和一個男青年依偎在列車員休息室的門邊。她有着一對溫柔而深邃的眼睛，在無言無語之際，這對深邃的眼睛像是要將這不適的周圍環境徹底的看穿。

　　延遲九十分鐘，列車終於前行了。車上的人們開始了交談，開始互相問候，介紹自己，了解他人。互相禮讓，幫助。有一對來自淮海平原的老夫妻，攜帶着一個三歲大小的男孩。交談得知他們是要前往昆明謀生，老漢在昆明以修理簡單電器為業。男孩是他的重孫子，因為孫兒生計繁重，無暇照看，因此由他們帶往昆明看護。老漢在車上播放他喜愛的淮北地方戲劇，向他人述說古時的忠義故事，厚重的聲線所表現的淮北方言極有穿透力。其他人的交談也逐漸地熱烈起來，有說笑逗趣，也有討論；有開心的笑聲，也有激動的抱怨。那個瘦消的姑娘和男青年也和他人說話了，只是他們的聲音非常的輕弱。他們自己之間的交談我聽不懂，原來他們是一對雲南邊疆的傈僳族情侶，他們相互之間是在用本民族語言交談。

　　很快倦意再次把車廂帶入了寧靜。晨光熹微之際，列車已經行使到祖國的南方。奔行的列車不停地為乘客展現着三湘大地愈加秀美的景色，奔向雲貴高原。

　　那年邁痴獃的老嫗，是我無法割捨的母親。這晚點擁擠的列車就好比我們的祖國。儘管晚點、擁擠、嘈雜、顛簸，所有的兒女卻無需鼓動，無人捨棄，也無從用義無反顧來形容。他（她）們等候、踏進這列列車，在列車上與旅伴和睦包容，和諧相處。我們不介意旅程（命運）是否坎坷，服從這不適環境里的秩序，去往它所要去往的前方，讓她把自己帶向人生的終點，把我們的民族帶向未來。

　　億萬同胞對祖國有着深深的依賴，就像我們每個人年幼時對母親深深的依賴。但是對祖國的依賴，不是因為我們幼弱，是我們對祖國有着無法言明的眷顧，失去了這份眷顧之情，便不知自己此生之所終；不搭乘這命運的列車，就不知自己人生旅途之所向。這便是作為祖國兒女的宿命。什麼時候有誰對它不再依賴，掙脫了這種宿命，踏出車廂，其實就已不再是祖國的兒女，不再是同胞的一員。

　　491次列車不舒適，也不快捷；兒女所依賴的祖國不富有，也不強大。12月13日是南京大屠殺紀念日。30萬同胞慘遭侵華日寇屠殺，可見泱泱華夏是多麼容易遭到戕害與荼毒。在貴州終日抑鬱凄冷的雲霾下，人們外出時習慣將嬰兒背在身後。將這種狀態比作祖國與國民同胞的關係的關係，祖國就如同背負在大人身體背後的嬰兒，億萬同胞就如同一位母親，背負着祖國。祖國是唯一的兒女，兒女是母親的希望與寄託，沒有兒女，母親就沒有希望。

　　祖國是多麼的幼弱，那根纏繞在兒女身體上背帶是萬萬不能出問題的。這根背帶就是兒女維護祖國安寧的信念與決心！

　　如果你熱愛這個國家，把她當做自己的祖國，就不要在同胞的面前以她的兒女的身份出現。更不要一邊以兒女的身份出現，一邊教導他人如何做人、如何識事，甚至如何愛國。請你意識到你比這個國家強勢許多，因為你可以輕易地為自己，為你自己的兒女獲得異域他國的公民身份――那是富裕美滿的異域他國。那些將嬰兒背在身後外出勞作的黔民當中，一定沒有一個人擁有他國的身份證，你一定不能夠做到與他們共享那異域他國的富裕美滿。或許你早就意識到：自己在異國構建美居與舊國一位流浪進城的農民在城市的橋下搭建一個窩棚，兩者之間，在情感與目的上並無區別。

　　判斷一個人是不是真的熱愛祖國，是不是對祖國懷有那魂牽夢縈的情懷，不是看他是否把自己作為祖國的兒女，而是看他是否把祖國當做自己的兒女，背負着祖國前行。

　　——中國人，將永遠篳路藍縷，以啟山林！

　　2014/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