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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架下的守望

手機:M版  分類:網絡散文  編輯:小景

  去年十一回家的時候,我去了趟舅舅家。看了看姥姥,姥姥確實已經很老了,手臂上全是褶皺,而在她的手背上卻是一條條青色的,凸起的血管。姥姥走起路來,步履蹣跚,常常走不了多遠,就得停下來歇一會兒。我攙扶着姥姥,跟着她的步伐來調整我的步伐,姥姥看見我在努力配合她,突然間說了一句話:“人老了,不中用了。”我沒有說話,心裡酸酸的。

  姥爺在我上高二的時候去世的,臨走的時候,我聽我媽說,他還在念叨着我和我爸的名字。姥爺說:我爸是好女婿,我是好外孫。我一直很遺憾,沒有趕回去見姥爺最後一面。我也不明白,媽媽,舅舅,姥姥為什麼不通知我。當我下午放假回家看姥爺的時候,我才知道,他是上午去世的。

  迎接我的再也不是坐在葡萄架下曬太陽的姥爺,而是躺在床上,蓋着被子,再也不能起來跟我玩的姥爺。

  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手足無措的我便木訥的坐到一旁,看着盆中燃燒的紙發獃去了。我在想:姥爺怎麼說沒就沒了,前些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中午的時候,我跟表弟說:“淑華,我們去老房子看看吧!”一路上,我們兩兄弟莫不吱聲的走着。比我小一歲的表弟點了一根煙吸了起來,眼頭上,一明一滅,冒着幽幽的青煙。

  我突然間想起那個晚上,姥爺擺弄着他那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在看《新聞聯播》。我跟姥姥一邊說話,一邊在等她給我烙的煎餅,我很喜歡吃姥姥做的飯,不管是什麼。舅媽做的飯,我吃不慣。這麼多年,我的胃早已適應了媽媽做的飯,我一直覺得,或許因為姥姥是媽媽的媽媽,所以我才喜歡吃她的飯,因為那裡面有媽媽的味道。

  那種味道,鼻子聞不出來,心感受不到,只有胃,才最能體會。

  不經意間,我看見姥爺的床頭,擺着一個大大的塑料袋,那裡面黃黃的,我把它拿起來仔細看,才知道是香煙的過濾嘴。我笑着問姥爺:“姥爺,你攢這麼多煙把幹什麼?”姥爺有點耳背,他只看見我在動嘴唇,卻沒有聽清我在說什麼,只是對着我微微笑了起來。

  一旁的姥姥說:“他想用攢的煙把做個枕頭”。

  “姥姥,吸煙對身體不好,你平常也不管管他。”我說

  “他也不聽,你管他呢!”

  我朝着姥爺呵呵的笑着,姥爺沒有發現我在笑,只是在專註的看着《新聞聯播》,在關心着這個國家。

  一旁的姥姥說:“你別理他了,你姥爺是天天看,一天都不落下。”

  我聽媽媽說,姥爺讀過私塾,當過校長,下過幹校,被冤枉了半輩了,閑置了半輩子。想到他看《新聞聯播》的樣子,我的心裡酸酸的。

  直到那次再讀袁鷹的《沈園柳老不吹綿》,當讀到:“憶忠言有負卿柔情萬縷我枉讀萬卷書無力破險阻問大地,何處是書生報國處?屈曲迷茫小路…”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姥爺,想起他看《新聞聯播》的專註神情,突然,一口氣堵在我心口,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我和表弟,來到了姥爺,姥姥以前住的房子。

  映入眼帘的還是那個院子,只是更加破敗了,房門上掛着一把生了銹的鎖,在告訴我們,這裡好久都沒人住了。院子里沒人打理,野草也長得很高了,只有姥爺生前種下的那幾顆向日葵,依然笑臉盈盈的望着太陽,感受陽光的溫暖和生活的美好。

  表弟的煙吸完了,我對錶弟說:“淑華,再點一支煙吧?”表弟什麼也沒說,點了一支煙,捏在手裡,沒再吸。我很感激的看了表弟一眼,表弟的神情很肅穆。

  我們的血管里都留着姥爺的血,很自然的想到了一起:姥爺生前喜歡吸煙,今天就再吸一次吧!

  我又想起了那個陽光溫暖的午後,姥爺坐在葡萄架下,半眯着眼,曬着太陽,我跟淑華圍着院子里的一個圓樹樁在玩。

  我對淑華說:“咱倆把這個樹樁挖個洞,然後每人在紙上寫個自己的願望,把它裝到洞里,最後用鐵皮把洞口封起來,怎麼樣?”

  表弟說:“好啊,哥,我去拿工具。”

  我說:“那我去拿紙筆。”

  我們倆忙了起來,姥爺靜靜的看着我們兄弟倆忙碌,只是笑。

  洞終於挖好了,我們開始寫各自的願望,淑華調皮的對他爺爺,我姥爺說:“爺,你幫我看着點俺哥,別讓他偷看我的。”姥爺還是不說話,只是看着我們笑。

  我搖了搖頭,從回憶又回到了現實中。我跟淑華來到了那個埋有我們願望的樹樁前,鐵皮已經生鏽了。

  淑華對我說:“哥,咱把它打開吧?”

  我對他說:“別開了,就讓它隨時間埋葬在這裡吧!”

  我看了看這個院子,除了野草多點、高點,其他的基本沒變,那個葡萄架,葡萄藤都還在,只是坐在葡萄架下的姥爺再也不在了,再也不在了……

  我抬頭看看天,想起了初三的那段時光,那是我第一次不聽父母的話,離開他們,跑到千里之外的舅舅家讀書。農村的生活很苦,和在自己家的生活有着天壤之別,但是我又不服輸。每當媽媽打電話問我這裡的生活苦不苦的時候,我總是說挺好的。

  舅舅,舅媽,表姐,表弟都對我很親,但是,我卻不能很好的融入這個家庭。於是,每個周日的下午是我最高興的日子,因為我會在姥爺家待一整個下午,而姥姥,姥爺總是會為我忙碌一整個下午。

  我急急忙忙的騎車回家,在村口就能看見,那翠綠的葡萄藤下,姥爺悠閑安然的在等我回家,而姥姥這時候,一定在廚房忙進忙出。

  每到這個時候,我心裡的委屈都會化成燦爛的微笑,掛在臉上,然後,輕鬆無比的,歡快的,把車子一扔,蹦蹦跳跳的朝姥爺跑去,我最喜歡摸姥爺的光頭了,姥爺總是笑,也不阻止我,更不訓斥我,姥姥看見的時候,只是笑着說:你看你爺倆,沒大沒小的。

  “哥,我們走吧,該回去吃飯了”淑華對我說。

  我從回憶中醒來,淡漠的說了一句:“嗯,回去吧。”

  我站在大門口,從頭到尾的審視着這個荒蕪的院落,心裡卻滿是柔情,這裡留下過我的歡笑,埋葬了我的願望,經歷了生命的逝去……

  我以後,可能,再也不會來了。

  有形的院落,會隨着新房的建設而灰飛煙滅,無形的院落卻會隨着時間的流逝在我的記憶里歷久彌新。

  這才明白,時間的悲涼之處,就是讓你深切體會到什麼是物是人非!

  而姥爺,那個葡萄架下的守望者,還在我的腦海里,一直對着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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