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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老屋和祖墳

手機:M版  分類:現代散文  編輯:pp958

  故里、老屋和祖墳

  每到清明節時,就有一種牽挂,濃濃的,戚戚的,悠悠的一種牽挂,那是對已決別了十六年的父親的牽挂,十六年了,不知父親在那邊的生活是順利還是逆境重重。

  於是,每年陰陽互通,人鬼交心的清明節,是一定要回老家的,到父親墳上,焚一柱香,燒一沓紙,以了卻這一年的牽挂。

  從任丘出發,經北京,過張家口,上壩后穿越張北就進入了了我的故里康保。這條路我已走過了無數趟,每次走都會有一番新的感受,特別是進入張家口后,鄉土、鄉音、鄉境、鄉情都會把我包圍,牽扯着我的身體,更牽扯着我的心。說來也怪,在這片土地上我只生活了二十年,遠不如我離開家鄉的時間長,但是,這牽扯卻是那樣的有力,揪心的有力。

  在我的心裡,故里的概念是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的,廣義上看,父親出生在萬全縣,這是居於壩中的一個縣城,具有鎖喉般的戰略地位,從秦朝蒙恬扶蘇戍邊,到民國馮玉祥、吉鴻昌驅逐日寇,這裡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到元朝更在這裡設衛建所,成了忽必烈統一中國的橋頭堡,至今,萬全衛的城牆仍在山間矗立着。之後父親又在張家口市“口漂”多年,幾乎走遍了張家口地區的山山水水,也在這山山水水間留下了他的親情和友情,由此可見,整個張家口就都成了我的故里。解放初期父親定居康保,我出生在康保,康保就成為了我狹義上的故里範圍。

  每次回來,一進到張家口,我就像被改變了一樣,連口音都不由自主地變換成了鄉音。當車子開上壩頭,望見巍巍屹立在野狐嶺上的蘇蒙紅軍烈士紀念塔時,我就會發出一聲“到家了。”的感慨。

  壩上的改變實在太大了。雖然是仲春季節,但依然春寒料峭,縷縷白雪頑強地與太陽抗爭着,不肯與大地合一。原來塊塊農田,現在都退耕還林還草,農業環境幾乎被牧業環境所取代了,寒風中瑟瑟搖曳的樹木,凜冽中起伏蕩漾的黃草,給人以“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的感覺。另外還有高速公路以及高等級的省道和縣道,像黑色的飄帶一樣,在草原上延伸,這飄帶使我亢奮,我的腳也似乎脫離了我的軀體而與這黑飄帶結緣,這腳開始指揮油門,帶着我在草原上飛翔,

  過去需要三天才能回到我的故里,現在只需要五個多小時,我在想,“什麼叫時間?其實,時間就是生命,五個小時走完了過去三天才能走完的路,那不就等於多活了六十七個小時。”

  閆連山,康保縣盡北頭的一個小村,這就是我的出生地。我的記憶中,這個村有一百多戶人家,四五百口人,人民公社的時候,這個不大的小村莊並不寂寞,每天早上旭日初升的時候,人們都會以生產隊為編製,蟻集在生產隊長的周圍,像羊群一樣在頭羊的帶領下下地幹活,有一百多名學生的學校里也不斷地傳來朗朗的讀書聲,人們過着貧窮而充實的生活。每次回來,這個村的一草一木都會勾起我對童年的回憶,父親在何處用腳踹過我的屁股,童友在何處與我一起捉過貓貓,我在何處設下過套兔子的絲套……都歷歷在目。

  這次回來,第一件事是要實現我早已有過的一個希望,希望能把生我養我的這個村莊以及我出生的那個老屋的影像留下來,作為一個傳承的紀念。

  從村子的最南頭,沿着窄窄的小街向北走不足一百米,村子的中央就是我出生的老屋。

  漫步在這個以土坯房屋為主要建築的村裡,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陌生,這村莊比原來還要臟,到處都是垃圾和糞便,一頭白色的老母豬躺在大街的灰堆上,不時地撲騰一下蹄子或扇動一下耳朵。幾頭驢子悠閑地在街上散步,看見有生人來也不躲閃,只是打一個響鼻。幾隻雞在糞堆上刨尋着食物,偶或發出一兩聲“咕咕”的叫聲。從南頭一路走來,並不見一個人影,整個村莊像在戰亂年代躲避兵匪之禍一樣,寂靜一片。仔細看來,原來絕大多數房屋都上了鎖,村莊已不再有幾十年前家家炊煙,戶戶熙攘的景象了。

  我帶着一種凄涼的心境來到了我出生時的院落。十幾年前,每當我回來時,這裡肯定是我最激動的所見,那時的小院整潔有序,雞鳴犬吠羊哞兮時相聞,父親會站在院子中央,母親扎煞着粘滿了面的手在等着我,不用多少時間,哥哥姐姐,侄子外甥和街房鄰居們都會輻聚在這個小院里,那是多麼溫馨和諧的時光。今天我又回來了,面對着這個小院,我沒有驚詫,沒有未曾預料,有的則是一種無奈和忍讓的回憶,四十年前我用榆錢種下的幾棵榆樹,顯得越加孤零,搖着碩大的枝椏,發出老態龍鐘的問候,“你好,唉,都老了。”一群麻雀和幾隻烏鴉在樹上吵鬧,所有院牆已全部坍塌,似乎是古土城牆的遺迹。不僅院牆,連房屋也已裂了寬寬的縫隙,只要有一股清風,就會轟然倒下。隔壁我的同學家竟然比我的老屋還要悲殘,不僅坍塌了院牆,連房頂也蕩然無存了……

  這裡曾經都是追逐過希冀的貧窮而有着生氣的農家院落,我,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的婚禮都在這個小院里舉行,那是家族興旺的見證,父親成於此院,終於此院,此院記載了他近五十年的生活經歷。但僅僅幾十年就破廢成了如此殘垣斷壁。

  老屋,已經物非人非,情非境非了。

  哥嫂的晚飯非常豐盛,牛肉餡餅、牛排、羊肉,還有新鮮的蔬菜,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既便是春節也達不到如此豐盛的地步。這與村裡的環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飯後返回康保住在姐姐在縣城的單元樓里,在過去,籌劃着到一趟縣城並非一件容易的事,那是需要時間和決心的,但現在因為公路的修通,去縣城就猶如在村裡串門一樣方便,三十分鐘可以來回一趟。這時,我真不知道,在這塊亘古的土地上,天地人間的關係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這次回來的一個重要任務是到父親的墳上焚香燒紙叩頭,昨天已安排好了祭品,今天一早就去上墳。

  父親在這個村裡生活了五十多年,死後就孤零零地葬在了村西可以鳥瞰四周的一個山坡上,於是,這個墳頭就成了我的祖墳。

  站在父親的墳旁,遠瞰周圍的物事,才發現,這裡的變化不僅僅是老屋的壽終正寢,原來有更多的新生,除了黑飄帶一樣的公路,農田成草原的變化,還有一個個高聳着的風車以及蜘蛛網般的高壓電線,望着緩緩轉動的風車,再看看父親墳頭的石碑,我的眼圈紅潤了,逝者已逝,生者自生,如果父親也能看到這風車,肯定會有比我更深刻的感慨。

  我遲早也會死,也會在父親的墳邊掘出一個安放自己骨灰的墳墓,成為祖墳家族中的一員,那時,兒孫們給我上墳的時候,我的墳邊還會屹立起什麼樣的物事來?

  2012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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