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山溝溝

　　方圓百里的縣域，周圍是山，中間是盆地。

　　盆地里有河，有湖，有萬頃良田，有不錯的縣城。所有的繁華，所有的富裕都集中在盆地里。東西方向的山，輾轉通闊可以連通平原，而南北方向的山，險峻高大起伏連綿。南面的山，匯入了巍巍燕山浩瀚太行，北面的山，則扶搖伸展一直探摸到遼闊的草原。

　　尤其是北山，海拔近兩千米的山峰一座連一座，形態各異直插雲霄。北山高，氣候與山下相差半月，每年，往往是天剛轉涼，就看得見山峰的積雪。

　　山裡的路難行，人們望而卻步，山裡的人家苦，百姓看天吃飯。

　　解放前，山裡鬧過土匪，官府無可奈何；抗日戰爭時期，這裡是根據地，鬼子一籌莫展；解放戰爭時期，這裡是厲兵秣馬的大後方，翻過山便直指京畿的戰略前沿。這裡山高林密，溝壑伴生，這裡天然原始，民風淳樸，這裡是一塊遠離塵囂的凈土。前幾年，山裡的土路艱難的向外界擴展，近年來，村村通公路的惠民政策光顧了大山深處。開山的炮聲，機械的轟鳴，勞動的號子，喚醒了沉睡的大山。

　　這裡是東溝。

　　雖然山外艷陽高照暑熱難耐，但這裡是清爽宜人霧靄蒙蒙。放眼望去滿目青山鬱鬱蔥蔥，抬頭仰視峰巒疊翠林木森森。陽光在這裡被稀釋，暑氣在這裡被淡化，吸納的是草香花香，耳聽的是鳥鳴啾啾。說不上是霧是雲，來了去了，說不清是雨是露，綠葉掛珠。朦朧間山峰露出崢嶸，看得見天空瞬間展現一片藍，飄過幾朵白雲，繼而雲朵藉著大山的陰影融為一體，灑下一片清涼。

　　好多年前山裡人就封山育林了。望不斷的青山是自然給人們的回報，山上的植被密的少見裸土，幾塊紅褐色的巨石不可思議的峭立在山腰，上面長着塊塊綠色的苔蘚。山荊條開着淡淡的紫花飄着暗香，野山杏紅黃的外皮已經咧開，有的已經掉在了地上，野山榛樹長的層層疊疊，阻斷了一切上山的路徑。夾雜在林木間的山藤，起勁兒的纏繞在一切可以纏繞的地方，在八月下旬才能看到的野菊花，此時已經驕傲的綻放在山崖邊上。野喇叭花就像點綴在綠色中的繁星，粉的，紫的，粉紅的，風吹草動忽隱忽現。最令人看重的，還是七月流火中綻放的山丹花，它叢叢簇簇，那麼的紅，紅得耀眼，就像給生命輪迴的草木點燃起一隻只生日的小紅蠟燭。

　　新修的水泥路雖說窄了點兒，彎彎曲曲的，忽上忽下的，它就像一條巨龍匍匐在地上，遊走在山腰，騰飛在山脊，轉而深隱在密林之中。

　　路面乾淨的沒有一點土。路邊的野蒿長的有半人多高，齊刷刷的護衛着平展展的公路。路的拐彎處有一汪清水，約摸有一米來深，裡面密布着黑壓壓的蝌蚪群，有的已經長出了四肢，在清潭裡熙熙攘攘的遊動着，幾隻青蛙媽媽警惕的蹲在水中的石頭上。少許前行，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一道水流清澈見底緩緩流淌，再行，只見一股清泉從山縫裡汨汨湧出跌落山岩，一片滴珠濺玉，一股涼氣襲人。這時，天上飄來了幾片雲，呼啦啦下了一陣太陽雨，山裡的小氣候調劑出十里不同天。

　　山溝不寬，溝里的莊稼長勢喜人。玉米已經拔節，性急的已經出穗兒，那穀子長的綠油油的，最震撼的還是滿溝滿坡白花花的馬鈴薯花，細聞，有一種甜甜的味道。架豆角長在靠近水邊的地方，嘀里嘟嚕的掛滿收穫，圓白菜鼓圓了白肚皮，滿溝清涼滿溝喜慶。抬眼望，一隻蒼鷹在高空盤旋，陽光斜射山峰，一半暗綠一半橘黃。

　　轉彎是西溝。

　　山裡人大多住在西溝。這裡的房子都已經老了，房上鋪蓋的還是一排排往上翹着的U型瓦，磚柱坯芯木結構的房子，小格子窗戶，冬天只能糊窗紙。村頭的歪脖大榆樹，雖然樹皮開裂露着大大的樹洞，但葉子還是密實盎然，灑下一片大大的蔭涼。山坡上的土地廟孤零零的矗立着，再高山坡上的電視‘大鍋’閃着光，村邊新蓋的排排紅瓦房正在貼瓷磚，有一家還提前打出了農家院的幌子。一家低矮的門樓里，放着一輛嶄新的‘三蹦子’農用車，靠近村小學的地方，一家小超市正忙活着準備開張。看得見年輕人打着手機，女孩子一綹綹變色的頭髮，正在從‘頭’開始拉近城裡與山裡的距離。幾個摩托車呼嘯而來，後座上有老有少，不知是下地回來，還是出山返回。

　　山坡上的騾子在悠閑的吃草，被地上一條老長的韁繩拽着，村邊兒一群柴雞在草地里趟食螞蚱，後邊還跟隨着幾十隻小雞，一隻花尾巴大公雞驕傲的雄視着雞群，不時伸長脖子亢啼幾聲。

　　這就是北山，這就是東溝西溝，在它的身後，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