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姑們

　　我的姑姑們

　　孔祥敏

　　我有三個姑姑，對於從小沒有感受過母愛我來說，姑姑亦或姑母，我真的把她們當作了母親。我只在母親身邊長到10歲，那時候的母親不懂得如何去愛自己的子女，每天只會在嘴中反反覆復的幾句話，現在，對於母親，我的記憶是模糊地。依稀中只記得，我需要每天早上和母親所謂的套近乎，彷彿母親的記憶只有一天。或許，在她思想的深處，也懂得愛孩子，只是，她不會表達。可是，對於姑姑們，我則印象深刻，每個姑姑都有各自的性格，她們對我有着深刻的影響。從小，我就生活在這三個姑姑的身邊，她們對於我來說，不一樣的感情，不一樣的身份。

　　大姑

　　大姑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沒有嬌嬈的身材，沒有令人羨慕的工作，只是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家庭主婦，每天出出進進於家門，蓬鬆凌亂的髮型，白髮多於黑髮，額頭上的皺紋很深很深，眼皮上有個肉包，一個乾癟的嘴唇裡面有着發黃的牙齒，僅僅五十歲卻分明長了老年斑，有些下垂的胸部，卻從來不穿內衣，一幅農家大嬸的模樣，總是穿着不是很乾凈的衣服，一條運動褲，每天蓬頭垢面的在街邊與那些六旬老人們聊天，就是這樣一個姑姑，卻讓我親近，讓我快樂，讓我現在想她就想哭，因為大姑在去年的六月份已經去世了，這樣一個熟悉的人，從此便與我陰陽相隔，苦澀，心酸，讓我想念。

　　大姑與我最親近，因為大姑一幅平易近人的感覺，讓我敢與她開玩笑。小時候，大姑對我說：“鑫鑫，以後給我叫媽吧！姑媽，姑媽，那就是媽。”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心裡好暖，記得我過生日的時候，大姑從家裡趕到，給我買了一個十元的蛋糕，我美了好一陣子。以前姑父總會給我買鞋，大姑此時也要，大姑就這樣，像個孩子。那時大姑短髮，不高的個子卻有點胖。大姑很吝嗇，去奶奶家，買的東西，總要自己偷偷地藏起來一部分，等到晚上好帶回家。等我上了初中，老家搬遷，和奶奶就住到了大姑家附近，從初中開始，和大姑就真正的生活在了一起。直到大姑去世。奶奶去世時，大姑陪着我睡，不與姑父住在了一起，就在大姑與我同住的時候，大姑的婆婆也來到了她們家，婆媳之間的戰爭算是真正的開始了。家裡，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安寧的日子了。老人不像老人，媳婦不像媳婦。大姑成了街頭巷尾的笑柄，她仍然不在乎，在街頭，破口大罵，儼然一個悍婦。記得那是一個年初，東北的寒冬是最折磨老人的，老人們都是在捱着日子。大姑婆婆的腿腳不好，可是偏偏在家閑不住，總是喜歡出去走走，路滑，大姑不讓她出去，老人對大姑說：“不用你管。”等到她婆婆出去了，大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再一次跑到了街頭罵街去了，她的聲音在街面上回蕩，姑父此時回來了，在家發起了脾氣，這個年，全家沒有過好。等老人回來，兒媳哭，老人哭，姑父喝酒。一家人圍着一個圓桌，默默地吃飯。奶奶剛去世，大姑陪我，老人和姑父一起睡，大姑疑心婆婆會和姑父說壞話，所以變得多疑了，每天晚上我在姑姑旁邊睡覺，總會聽到姑姑小聲的哭，心疼的我不知道怎麼好了，就這樣的日子過了好久。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確實，雖然大姑讓我心疼，可是，有時候，卻讓我氣的不知道說什麼好。高中時候，我習慣回家吃飯，奶奶去世了，我還沒有習慣自己做飯吃的生活，家裡的煤氣我不會開，所以每一次我都讓姑姑給我開，可是那天中午，大姑去鄰居家嘮家常了，我去叫她一次她沒有回來，我們11點25分放學， 12點45分就要上課了，我看一下表，12點20分鐘大姑還沒有回來，此時，我還沒有吃飯，我委屈的哭着，再一次去找大姑，大姑回來了，我隨便煮了點麵條吃，一邊吃，一邊哭，一邊說。我對大姑說：“我沒指望你中午給我把飯桌做了，我回家吃現成的飯，我只是讓你給我打一下煤氣，你就不能幫我一下嗎？”大姑被我說的哭了，晚上我回家，驚奇的發現，大姑給我包了餃子。暖暖地心，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大姑就是這樣一個人，心裡很少能裝下人，可是，卻善良着。

　　大姑喜歡弄一些花花草草養着，家裡有好多花，無論是假花還是鮮花，大姑都喜歡。一有錢了總是偷偷的買一些花，又怕姑父說，只能藏起來，等到明年在擺出來。大姑說：“沒有經濟來源，總是要偷偷摸摸地。”

　　大姑身體一直不好，去年，寒假過去了，即將返校，我本來要去大姑家向大姑告別的，可是發現，大姑，姑父躺在床上不動了，走近了發現，大姑口吐白沫，姑父在咿咿呀呀的呻吟着，我慌了，趕快打電話急救，算是來的及，大姑，姑父可算救了回來，可是，大姑卻一直不見痊癒，總像是有着後遺症，走路特別慢，說話聲音特別小，沒有精神。今年5月1日，是姑姑的生日，我回家了，下午的時候，去看姑姑，姑姑只買了一塊豆腐，一點也不像過生日的樣子，我就去飯店買了幾個菜，給姑姑買了點奶，買了些水果。這個生日，我相信，姑姑一定過得特別開心。走的時候，我答應了姑姑，等着第二天領她去商店，給她買個內衣，可是第二天，我爽約了，姑姑去家裡找了我，我沒有在家。那時候的我不知道，這個生日，是姑姑人生中最後一個生日了，答應給她買的東西卻成了我這輩子對她了遺憾。從姑姑家走，我也不知道，那一面，就是我與姑姑見的最後一面，是在永別。五一假期過去了，我返回了學校，六月初，給爸爸打電話，還和姑姑說了幾句話，說我回家，陪她逛街，姑姑很高興，一直問我什麼時候放假。可是，姑姑卻沒等到我回家。姑姑走的那天，家人打電話通知我，我像做夢一樣，從聽到消息到晚上，我一邊哭，一邊想，回憶姑姑留給我的所有。思緒像長了翅膀一樣，關不住了。我想大姑了。坐上了通往二姑奶家的車，看着窗外的景物，眼淚卻滑了下來。不是我不堅強，是我逞強了太久。知道了姑姑去世的消息，我像個孩子一樣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把頭藏在了胳膊里，在汽車站，我給自己了一個擁抱。好想這一切都是在做夢。夢醒了，姑姑還在家盼着我回家，回家，我還可以給她貧嘴。可是，這真的是夢嗎？走了一路，哭了一路；哭一路，念一路！

　　不知道現在大姑在哪裡，過得怎麼樣？侄女真的很擔心，很懷念大姑。 希望大姑在那邊一切都好，願老天憐憫我這個姑姑，讓她幸福安好。

　　二姑

　　從小，二姑很厲害，家裡面的所有孩子都怕她，看見她，我們恨不得躲起來，所以，造就了與二姑的距離。

　　二姑有着高貴的氣質，漂亮的外表，講究的衣服。天生長着一副華麗的臉蛋，讓所有見過她的人都折服。今年二姑50歲了，可是她卻長長說自己有着20歲的心，確實，見過二姑的所有人都說二姑不像50歲的人。二姑雖然嚴厲，可是卻與孩子的關係好，她有文化，理解人，有好多的朋友，家裡人都服她。小的時候，她對我們很嚴厲，因為她說過，孩子小的時候，要立下規矩，長大了才好管教。家裡的孩子，幾乎都被她打過了，別說孩子們了，就連爸爸，奶奶都怕她。奶奶說二姑有着驢脾氣。小時候，上了學前班，因為同學的一句我不好好學習，二姑把我打了，家裡開着菜店和串店，我因為偷拿了零花錢，二姑知道了也把我打了。上小學，因為撒謊，謊報成績單，二姑還是把我打了。我知道她都是為了我好，讓我好好學習，讓我誠實守信。可是孩子時的我不懂得二姑的良苦用心。總是感覺她看我不順眼，事事與我作對，我甚至在日記本里寫過“只有奶奶，爸爸，大姑把我當成家人，其餘人都嫌棄我。”的話。二姑不是不疼我，從小我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二姑給買的。家裡的錢不夠，都是二姑接濟的，從來都是這樣，二姑無所不能。凡事有二姑在，那一定不是難事。小學期間，二姑開出租車，每天奔波於目的地與目的地之間，只能趁着拉客才能回家看看，看看奶奶，看看家裡缺什麼。每一次，在遠處，我只要看見二姑的車，我就不回家了，什麼時候二姑的車走了，我在回家，謊稱自己在學校有什麼事情。其實就是為了躲避二姑。小學時期的二姑，總是對我繃著臉，皺着頭，我害怕她。

　　漸漸地，我上了初中，家裡正趕上老房子搬遷，我們家成了所謂的“釘子戶”，左鄰右舍都搬走了，只有我們家屹立不倒，缺德的開發商給我們斷水斷電，我們過起了每天點蠟燭的日子。二姑，大姑商量好了，她們晚上輪流過來陪我和奶奶住，這一時期，與二姑走的近了。家長會二姑總去開，老師很喜歡我，總表揚我，二姑也很滿意。搬遷走了，搬到了新家，二姑忙了起來，陪着哥哥復讀，我也去了同學家借住。正好離二姑那近，我每天都去二姑那吃飯，吃完飯在上同學家，每天這樣。其實，去的時候很怕，不敢接近，不敢多說話。

　　中考，我們考好，二姑當著同學的面把我臭罵一頓，我是個個性很強的人，受不了她的諷刺，我說，我不上高中了，二姑生氣了，喊着說：“上也得上，不上也得給我上，現在不僅要上，還得給我上好。”其實，我也在賭氣，上了高中，我當了班長，成績在班級前面，讓二姑受盡了風光。就這樣，我一路走到了高三，成為老師的好幫手，所有老師眼裡的寶貝。直到奶奶去世，我學習勁十足，記得奶奶去世的那個晚上，我給二姑打電話，二姑一邊哭着對姑父說：“我沒媽媽了。”一邊還打着電話安慰我，讓我別害怕。因為奶奶去世的那個晚上，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二姑忙從農場趕回來。忘了介紹了，二姑和姑父在農村建了一個養殖場，養着雞和羊。二姑趕回來的時候都半夜11點多了，一家人忙完，把奶奶送到殯儀館就已經凌晨2點了，二姑把她身上的棉衣服給了我，第一次，我感覺二姑給我的溫暖。第二天一早上奶奶就火化了，每天與我相伴的奶奶，就這樣從此再無蹤影了。二姑像個孩子一樣哭着，我也是，坐車的時候，她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第一次，我有種要保護她的感覺，她其實很脆弱，也需要人疼，不像外表那樣堅強。奶奶的事情告一段落，回到家，空蕩蕩的家我依稀能感覺到奶奶咳嗽的聲音，我一直覺得奶奶沒走遠，就在我身邊。二姑在家陪了我一個星期，每天給我做飯，接我放學，怕我自己在家害怕，那個時候，我感覺二姑就是我的全部。

　　奶奶去世了，我挑起了家裡的大梁，我學着做飯，學着理財，學着照顧年過六旬的爸爸。剛開始，一切都顯得那麼困難，可是二姑就在背後鼓勵我。那一年高考，我落榜了，就差10分能考入本科，我不甘心，在二姑的鼓勵下，我選擇了復讀，復讀的日子苦且難捱，二姑就是我的動力。第二年，我以高出本科線而升入了大學。這時候，我要謝謝二姑。從復讀開始，她沒有給我任何壓力，讓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考成什麼樣都行。

　　大學期間，二姑一直照看着爸爸，我也很感謝她。她是我的全部，我的所有，我的支柱，我的動力。現在我每一天都住在二姑家，喜歡和她開玩笑，喜歡看她笑。如今，二姑的身體也不好，我只想快快長大賺錢，我要孝敬這個姑姑，我的一個媽。

　　老姑

　　老姑和我們差的年齡最少，所以就少了其中好多的距離。

　　老姑瘦而高，漂亮的臉蛋卻少了二姑些許的自信，曾經老姑家裡條件不好，每一次回奶奶家看老人，都只能買一些孩子喜歡吃的且不貴的東西。不是不孝順老人，是家裡經濟條件有限。老姑很年輕，歲月絲毫沒有在她身上起到作用，她喜歡和我們玩，喜歡做一些孩子們愛吃的東西。記得老姑總買一些一毛錢的冰棍，還有2瓶汽水，給我們兌糖水喝，我們喜歡喝，老姑喜歡兌，我們得關係就是這樣，一點點親密。相比較大姑來說，老姑多了許多睿智，相比較二姑來說，老姑多了些踏實。

　　小的時候，喜歡老姑來家裡面，老姑一來，我們這些孩子就有零食了，我們搶着吃東西，可是老姑家的妹妹就是不吃，她從小對東西就挑剔，尤其吃的東西。一直到現在，她都不胖，甚至可以說很瘦很瘦。

　　一直以來，老姑花錢就很仔細，她從不亂花一分錢,省吃儉用的,在妹妹上小學的時候,老姑隨着姑父去了新疆打拚,拋下了自己的孩子,兩個人在外面闖蕩,其中的苦,其實不說,我們也知道,奶奶總是想老閨女,格外疼惜老閨女。老姑只要1個星期不打電話，奶奶一定會不停的嘟囔，直到老姑打電話。老姑出去闖蕩，其實最放心不下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她經常打電話，就是怕妹妹與她生疏了，其實當媽的心情，所有人都能理解，出去賺錢，目的也是讓孩子過的好一點罷了。走出去，一走就是幾年，不是她不想回來，是因為她在好強了，不混個樣子，她不會回來。第一次回來，我記得當時給所有人都帶了禮物，我的一個玉質的平安扣，哥哥們的石器猴子，當然，還帶回來許多的特產。這一次回家，在家呆了沒幾天就走了，我想，她還沒有來得及和女兒好好相處呢！

　　奶奶喜歡老姑，奶奶愛老姑比愛任何一個姑姑都多。

　　就在奶奶生死回留之際，想的還是老姑。我記得我放學回家，奶奶但是已經沒有了思想，痴痴的看着我，不認識我。我可是奶奶最疼愛的人啊 ，可是，奶奶卻用虛弱的聲音，重複着說：“三兒，放學回來了？等着，娘給你做飯去。”奶奶這麼個偉大的人，在人生的最後關頭，想的還是自己的老閨女。或許老姑在外，太讓奶奶擔心了吧！當然，老姑也沒讓奶奶失望過。她愛着奶奶，想着奶奶。所有的節假日，只要不在身邊，一定會給奶奶寄錢，讓奶奶多買一些好吃的。最感人的是奶奶火化的那一天，老姑遠在新疆，可是卻不讓家人掛斷電話，她說，要送奶奶一程。老姑在電話那邊哭的不像樣子，看不見她的模樣，我們卻能感受的到，老姑比我們都傷心，畢竟我們在身邊，見了奶奶最後一面。直到今日，老姑心裡仍然過意不去，因為沒有見奶奶最後一面，始終是老姑的一個心結。老姑就這樣讓我們喜愛着，尊敬着。

　　也許年齡大了，老姑也進入了所謂的更年期。她變得絮叨了起來。老姑只有那一個女兒，自然，像疼惜寶貝一樣疼惜着，可是，竟然到了溺愛的階段。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什麼都不讓女兒去做，什麼都不讓女兒去選擇。正是因為這樣，使得她的女兒變得不獨立，變得優柔寡斷。其實，好多時候，我都想勸告一下老姑，孩子應該放手去愛，不要總像一個老母雞一樣呵護着孩子，這樣，她永遠長不大。或許由於我一直是“散養”的緣故吧，對於老姑這樣管教妹妹，我有點為妹妹可惜，20幾歲的人了，永遠在母親面前是個孩子，無論是體能，還是智商。這樣十足的不好。 老姑就是這樣，一有不開心的事情，都會和我們說，我們就會開導她。老姑可愛，真誠，善良，勤勞。老姑不浮躁，不做作，不投機取巧，不藏奸耍滑。就是這樣這個老姑讓我愛一輩子，疼一輩子。想一輩子，念一輩子。

　　我的三個姑姑，各有各的優點，各有各的個性，讓我幸福，讓我滿足。因為有這三個姑姑，讓缺失母愛的我，從此完整。

　　2013-7-13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