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不歸人(短篇小說)

　　雪夜不歸人

　　（短篇小說）

　　俗話說“賬不過年”，可老季這筆賬都拖了好幾年了。年年去要賬，年年空手而歸。眼下又是大年三十了，我還得去走一趟。真不知能不能要回來，我心裡充滿了狐疑。

　　想起這筆賬就窩囊，那一回老季找到我，連哄帶騙，好說歹說，要借兩千元救燃眉之急，還信誓旦旦過幾天就還給我，打好借條，拿了錢就匆匆走了。每次找他，總有託詞，就是不還，後來就找不着人了。唉，真是老虎借豬，有借無還呀。為這事，家裡的沒少埋怨我，只好硬着頭皮走一遭了。誰也得過年回家吃團圓飯吧，今兒我就堵在家門口，看你還能躲哪去？這年月欠賬的是大爺，討債的是孫子，楊白勞比黃世仁神氣多了。

　　老季家離我們村不算太遠，也就十來里地，冒着寒風向季庄走去。

　　天漸漸暗了，我到了季庄。家家都貼起了春聯和福字，可老季家冷冷清清，沒一點過年的氣氛，我有點納悶。

　　我邊打招呼邊推開門：“老季在家嗎？”

　　正在和女兒包餃子的女人擠出笑臉：“他叔，您來了。”說完倒了一杯熱茶送過來，我端着茶杯搓着暖暖凍僵了的手。

　　“怎麼？老季還沒回來？”我有點不安了。

　　“他呀，太忙，今年可能不會回家過年了。”說完，她瞥了女兒一眼。

　　“那……”我語塞了。

　　“他叔，真不好意思，那點錢讓您跑了這麼多回了。”

　　“這老季也真是，大過年的，家家都團圓，怎麼也得回家呀！有困難咱們好商好量嘛，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呀。”我說道。

　　“那是，誰不知您的為人。”女人恭維着說。

　　恭維有屁用，我要的是真金白銀，我的錢也不是拉屎撿來的，不用彎腰，我心裡嘀咕着。

　　“看您大過年的還在外奔波，年夜飯也不能在家吃了，我去煮餃子，一塊吃。”她端起包好的餃子去了廚房。

　　“別忙呼，我一會回家吃。”我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孩子，你爹不回家過年？”趁那女人進了廚房，我問孩子。

　　“是的，我聽媽媽說的，今年他不回來了，過年連錢也沒寄一分回來。”孩子生氣的說。

　　知道過年有人討債，一定是她媽教她說的，我不再問了。

　　鄰居家響起了鞭炮聲，大概是要吃年飯了。

　　熱騰騰的餃子端了上來。說真的，我還真有點餓了。我也顧不得客氣，吃了起來。欠債不還，吃幾個餃子權當利息吧。

　　也許是等得太久，還真有點餓了，餃子還真香，不過沒多少肉，跟素餡的差不多。

　　孩子放下碗：“媽我看春節晚會去了。”

　　“再吃點。”媽媽對孩子說。

　　“吃飽了。叔叔，您和我媽多吃點。”孩子打開了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

　　這日子過得……我真替她娘倆傷心，老季這人怎麼這麼不顧家呀。

　　孩子有滋有味的看着春節晚會，那女人默默的收拾着桌子，一句話也不說。

　　因為事沒辦好，我也無心看電視，再說這黑白電視咋看咋不順眼。

　　午夜的鐘聲過，晚會完了，孩子進裡屋睡去了。看樣子老季是真的不回來了，我焦躁起來。這屋裡就剩下孤男寡女，我有點不自在了。我站起身來，在屋裡踱來踱去。

　　“你說這事咋辦吧，我可要回家了。＂我打破了僵局。

　　女人從裡屋拿出一張紙遞給我，我輕輕展開。“離婚協議？”我抬起頭不解地問道：“這是真的？”

　　“是的，他沒有回家，就寄來了這個。”女人說完掉下了眼淚。“孩子還不知道呢，我沒跟她說。”

　　“老季這兩年在外花心了，有了錢，連孩子和我都不要了。”她邊說邊巍顫顫的從兜里掏出個包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錢我還給你，你掙錢也不易。不過錢不夠，還差兩百，才一千八百多，是給孩子準備的學費。我可是為老季守了半輩子，今天我也顧了這麼多了，反正孩子也睡著了，大哥如果不嫌棄，今晚就在我這過夜，咱們就錢賬兩清了。”說完羞愧的低下頭去。

　　我啞然了！如果趁人之危，還算人嗎？默默的把錢遞到她手裡。

　　“孩子上學要緊，再說你娘倆過了年怎麼過日子呀？這個死老季，看哪天我不收拾他！”我忿忿的撕掉手中的欠條，狠很的扔在了地上。

　　推開門，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雪。我裹緊棉大衣，消失在茫茫的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