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中了你的蠱

　　我最討厭的季節是春天。那時候這個城市開始整日整夜地颳風，我所有的自卑都會被晾在風裡面。三月份的一天，高一年級要統一拍照建立檔案。我坐在凳子上等着攝像師按快門，忽然有風吹散了額前的發。我下意識地去捂，可是人群里已響起一片驚叫聲。我麻木地坐在凳子上，懶得再把頭髮撥過來。這樣的場景遲早會出現，只不過今天看到的人多了一些。

　　你在這時走過來，站在攝像機前溫和地對我說：“微笑。”我抬起盈着淚光的雙眼，看到你友善鼓勵的眼神。我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笑了。夏決明，這是只屬於你的笑容。

　　我的眉毛到眼睛中間的地方有一片雞蛋般大小的胎記，它是我心心念念的痛。小學和初中時候我的綽號一直叫做醜八怪。家裡也曾帶我做過手術，卻不料它像青藤，一直攀附眉間生長。時日久了，我便再也不抱希望。為了維護我那可憐的自尊，我曾在小時候咬傷了某個嘲笑我的男孩子的胳膊。

　　因此家鄉小城裡的孩子都知道，阮清歌是一個沉默寡言，終日低着頭走路，成績一塌糊塗怪僻的女孩子。長長的劉海是她唯一的保護色。

　　我本以為搬來這座城市后，更加沉默的我再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卻不料自今天後，仍舊是一樣的結果。

　　那天放學后，我走出校門，看到斜倚在門口的你。你揚起笑臉：“我請你吃個飯怎樣？”

　　我和你坐在飯館后還在思考，我怎會這樣輕易答應了你的要求。我沉默地扒着碗里的飯，我想我還是不習慣和一個異性離得這麼近。你卻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了話。你說你是夏決明，在不遠處的光年路讀大三。你平常最大的愛好是攝影，因此那天被我們學校一個老師拉過去幫學生免費照相。

　　我抬起頭看着你，你眼中沒有一點同情、嘲笑抑或是驚詫。你對我說：“你眉間的胎記像是一隻蝴蝶，挺漂亮的。”我呆愣地看着你，你卻是一副再認真不過的神情。夏決明，為了你的這句話，我差點落了淚。那天深夜，我對着鏡子看了許久，竟也開始覺得那個地方像是一隻蝴蝶。我想我是中了你的蠱。

　　世界上這麼多人，唯有你，見到那片青色略微有些猙獰的胎記時沒有露出異樣的情緒。世界上這麼多人，唯有你讓我感到溫暖。我想我是在你這句話之後，開始喜歡你的。你看，那時的阮清歌那麼寂寞，她會因為你的一句話，就把你放至心底。

　　我告訴你我叫阮清歌的時候，你有一剎那的失神。你說：“我以後就叫你清歌吧。”我微笑着點頭，覺得又和你親近了一點。

　　很多天後，我見到了你的女朋友阮南凌，你叫她阮阮。好看的你和漂亮的她站在一起很是登對。我在心裡說：“阮清歌，你可以死心了。”

　　我開始躲你，上課時候總在懨懨地睡覺。因心中有太多無望，所以覺得那一段時間是人生中的低潮。可是你卻總來招惹我，堵在我放學的路上。我每次都低頭從你面前經過，盡量讓你看不出我異樣的情緒。

　　你第三次出現在學校門口時，我拗不過你的拉扯，被你拽到附近一家酒店裡。我紅着臉和你走進去，你卻拉我走到一樓的大堂吧里，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你要了一瓶科羅娜，幫我點了摩卡和芝士蛋糕。

　　那一天，我第一次知道科羅娜這個名字，想來那天你醉酒的時候喝的也是它。我還第一次喝了咖啡，是香濃的摩卡。你說，我喝摩卡比較好，因為我太瘦了，摩卡是咖啡中能量最多的。它會幫助我增肥。我聽完你說的這些話，淚水掉進面前的咖啡杯里。

　　夏決明，你可知道，從那天開始，我就戀上了科羅娜和摩卡，戀上了那天大堂吧里播放的一首鋼琴曲《Tears眼淚》。可是當我知道在科羅娜里添加白檸檬片更好喝，當我知道摩卡的做法時，你卻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