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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墳寺拜詩魂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小景

  碑刻、石雕,蒼柏、茂竹……

  這些墓園的標示符,如詩魂撰寫的往事,在嵩岳余脈蓮花山和汝水曠川蔓延的空氣中餘音輕繞。這是河南郟縣境內一個情思深婉的墓園,葬埋着四川籍的北宋大文學家蘇軾、蘇轍與其父蘇洵衣冠。我在深春四月天,和一幫文朋詩友慕名而來在三蘇寺大門內的“青山玉瘞”牌坊前駐足。憑弔蘇墳,是要先拜謁這個石坊的。幸而在詩人高春林的隨筆《一個無上清涼的石坊》里,通讀過這個石坊,說是“青山玉瘞”這四個大字是明代政要王尚絅特別臨摹蘇軾手跡在戒煙戒酒戒色戒葷一段時間後來撰寫的,可見其來歷真是很虔敬很慎重。不過,能打濕我情愫的乃是左右石柱隸刻蘇軾的《獄中示子由》詞句:“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睹詩思人,一種淵然以思,爽然而又悵然,莫名其安在的感覺隨着撲面的清風雨點緩緩襲來。

  一蓑煙雨任平生。蘇軾的人生之路似乎永無休止地和“雨”結緣,原因很簡單,也就四個字“他不會做官”,他不僅常犯做官的大忌,做人太實在,不能人云亦云順水推舟,還要死守一項人生信條,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他就這樣獨自清高着也算太平,但他可能又是吃飽了肚子覺得撐的慌,在每天辦完公案后不顧身心疲憊,還要堅持把自己在工作實踐中的切身體會及當下制度存在的某種亟待解決而不能解決的問題寄情于山水融入華綿詞章,結果被主張變法的王安石派尋章摘句斷章取義冠以諷刺新法中青苗法鹽法及朝廷廷水利之難成的罪名,被貶謫黃州,后移汝州。從此,蘇軾開始了他在宋朝政壇上幾起幾落的風雨兼程,他曾出知杭州、潁州,官至禮部、兵部尚書,也曾遭貶徒惠州、儋州。有這樣的人生閱歷,蘇軾的思想寄託就不僅僅是山水春陽湖光秋色了,雨成了他煙波浩渺風片雨絲的人生映像。所以有“曉來雨過,遺蹤何在”的痴人痴語,有“殷勤昨夜三經雨,又得浮生一日涼”的頹廢,有“松間沙路凈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這般愛悅自然執着人生的情懷,有“憂愁風雨,一般相妨”的徹悟。

  “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愛蘇軾!”這是我在一個文化論壇看到的一條與主貼毫不相干的跟帖,這句話本身沒多少意義,但在冥冥之中像是從我的身體中吼出的聲音一樣,就這樣與我的靈魂形影不離。在蘇墳寺,我看到一位農民衣着的老者,放下手中拎着不知盛着何物的蛇皮袋,在蘇軾墳前五體撲地,虔誠極度,隨上前詢問其不拜佛和神而要這樣朝拜蘇軾是什麼信仰,對方思考半天也沒能回答個所以然來,但有一點我聽明白了,那就是一個愛字。愛是沒有理由的!我把比磚頭還厚的一本《東坡詞》常年放在枕邊,也是緣於愛。我愛極了東坡那種“人生如夢”的感慨,他的這種感慨不是嘆在消極悲憐中,而是融化在永恆和美麗的禮讚中。我常在悲觀厭世的時候,用這種生動活潑春意盎然的美感,沖淡我枯葉蝶一樣頹廢的情愫,從而走進一種綠色的歡欣。我想我的愛是有感應的,不然,何以能在這個春天的某個時刻,在自己毫無先知的情況下,被一群文朋詩友帶到蘇墳寺,這是我的平頂山之行沒有料到的驚訝。溫潤的風夾着若有若無的雨星,給這所古柏掩映碑廊環繞翠竹爭綠白丹怒放的墓園平添了三分春色一份傷愁的情致。我似乎不是站在一個有着五十餘年資歷的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或者是一個綜合性的把蘇軾的生平、歷史、人生命題立體式呈現於觀光旅遊者的旅遊景區,而是走進了大宋王朝一個非凡的蘇姓家族。於是,蘇軾蘇轍兩兄弟“夜雨對床”的千古佳話,在這個偶然的時空向我悄然打開。

  蘇軾兄弟詩文相近,在塵世共處的幾十年間,二人詩文往來,從未間斷。在蘇軾顛沛流離的為官生涯中,每到一處,都有詩文寄送給蘇轍。僅以詩論,以子由為題的詩就有104首,其中頗多敘寫兄弟之間懷念之情。二人贈答、步韻、應和的詩詞也多達130首。其中,以“夜雨對床”為話頭的詩時相凸現,記錄著二蘇共同諧隱之志。唐詩人韋應物有“寧知風雪夜,復此對床眠?”詩句,蘇軾往日讀到這兩句詩時,感動很深,曾與蘇轍有偕隱之約。如蘇軾“誤喜對床尋舊約,不知漂泊在彭城”;“對床定悠悠,今夜雨蕭瑟”;“他年夜雨獨傷神”;“夜雨何時聽蕭瑟”等詩句,化用韋應物詩,以“夜雨對床”為題意,期盼着與弟弟蘇轍早退共為閑居之樂。蘇轍也時時應和着兄長這一友愛之約。他的詩作中也常見“夜深魂夢先飛去,風雨對床聞曉鍾”;“射策當年偶一時,對床夜雨失前期”;“對床貪聽連宵雨,奏事驚同朔旦朝”等詩句。然而由於任途險惡,宦海無常,二蘇兄弟的“夜雨對床”之約終成畫餅。本來“夜雨對床”不獨用於兄弟之間,自蘇軾蘇轍以此為約,後人便多以“夜雨對床”為兄弟事,用如東坡與子由。可以說,從來兄弟塤篪之樂,未有過於二蘇兄弟。“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當今天人們吟誦這首詞時,仍要禁不住傳誦二蘇兄弟的手足深情。

  由於蘇軾兄弟的手足親情,才使我們能在郟縣拜謁到蘇軾的陵園。蘇軾生前多次路過此地,見這裡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形似類其鄉”,“美似家鄉峨眉山”,就有了終老於此的願望。公元一一0一年,蘇軾病死於常州,臨終前,他給弟弟蘇轍寫信說:“即死,葬我於嵩山下,子為我銘。”第二年,蘇轍和蘇軾的幼子蘇過一起遵照遺囑將其從常州移葬於此。蘇軾死前,蘇轍就已經隱居在今天的許昌,謝絕賓客,閉門著書。蘇軾遷葬小峨眉后,蘇過也遷到許昌定居,每年到父親的墳上祭祀。蘇軾、蘇轍兄弟一生手足情深,患難與共。蘇轍與夫人史氏相約,死後願和兄長同葬一處。公元一一一二年,蘇轍在許昌去世,其子依囑將他葬在蘇軾身邊。元代至正年間,郟縣縣尹楊允認為蘇軾兄弟之學皆出於其父老泉先生,蘇洵葬在老家四川眉山,相距這裡數千里,父子往來好不麻煩,於是在蘇軾、蘇轍兩座墳墓之間為蘇洵建造了衣冠冢,這就是我們眼前看到的三蘇墳。

  從蘇軾兄弟九百年前的故事中走出來,在三蘇墳前我們虔敬地送上我們的跪地一拜。走在兩側排列着石人、石馬、石羊等石雕的外神道上,我忽然莫名地傷感起來,為了塵世間正直人窮通進退的困惑,為了蘇軾“走遍人間,依舊躬耕”不能施展抱負恩澤於民的沉痛酸辛。

  詩人高春林說:詩魂在漫遊,傷感在繼續!

  我想,只要你永遠愛着蘇軾和他的詞,這話永遠都很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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