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深深深幾許

　　父愛深深深幾許

　　豫歌

　　父母都是年近80的人了，母親還堅持躬着腰操持家務，父親則不同，料理着外務，可能是當過兵的緣故，父親的腰板兒還是挺直的。說起外務，不外乎是到集市上買小米之類吃的東西。

　　春節的時候，兄弟幾個都回家過年，父親看人齊了，說要宣布一個好消息。由於耳朵不好使，便請母親作為發言人，母親被父親管了一輩子，突然被推到前台，着實有點激動，她說，兩塊地都批下來了，看着我們疑惑的眼神，母親補充道，兩塊兒宅基地都批下來了，挨在一起，並排兩塊，關於宅基地的事兒，我們曾多次勸父母，不用劃了，在市裡都有房子。此刻，兩位老人的表情異常興奮。母親接著說，你爸和你爺爺奶奶從山西逃荒回來的時候，那真是立足之地也沒有，到遠房大伯家住了一段時間，又到你姨奶家。那時候，你爸才十五、六歲，能吃能幹，鄰居對你爸說，你現在是個小長工，長大了就是大長工，老了就成了老長工。父親也好像明白母親的意思，插話說，有塊地好，心裡踏實。等你們在外邊有困難了，起碼回來有個地方。父親又說，等開了春兒，先種上一片樹，讓它慢慢長着，房子的事兒也不急，爸也沒能力給你們蓋，全靠自己了。事後得知，兩塊宅基地費用兩萬元，父母省吃儉用攢了一萬元，又借了一萬，方下了這兩塊宅基地。有時候，也不明白，父母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費這麼大力氣，要兩塊宅基地幹什麼？或許他們等不到房子蓋好的那一天。不管怎麼說，讓父母為兒子背上這麼沉重的債，我們又心酸又幸福。本來打算替父母還帳，又一想，還是讓他們慢慢還好了，這也是一種追求，一種精神寄託。

　　一開春兒，隨着天氣逐漸變暖，父母果然行動起來了，看上去有些磨拳擦掌的感覺，新買了鐵杴和鋤頭，準備大幹。前幾天，母親打電話，要我回老家幫忙種樹，父親不肯，理由是他有帶檔的三輪摩托。哦，怪不得去年父親非要買帶檔三輪摩托不可，還說那車有勁兒，原來是早有打算。有了三輪摩托，父親每周到集市上買些小米，從不多買，有時一斤，有時二斤。母親說，那只是個營生，給父親找點事兒做。父親是老糖尿病患者，只能吃小米。有一次，父親過生日，專門到飯店點了一桌菜，我們也是好意，席間勸父親，這個菜不能吃，那個菜要少吃，當時，就看到父親有些失落的樣子，趁我們不注意，父親挾起一塊糖醋裡脊，就往嘴裡塞。我們連忙奪了過來。那頓飯，父親的臉始終陰沉沉的，早早就離開了宴席，一個人坐到車上，我連忙跟了出去，透過車窗，看到父親在抹眼淚，心想，爸，委屈你了。

　　我們都以為是糖尿病併發症導致父親的耳朵越來越聾，看電視也只能是看看畫面，花了幾十元買了所謂的助聽器也沒有用。沒有任何人想到去醫院給父親檢查一下，都認為父親老了，沒有必要了。小時候，三弟出現過耳障，父親騎車到城裡的醫院給他看病，三弟那時候還小不懂事，也許是害怕，一到醫院就一直哭。醫生從三弟耳朵里掏出了一塊很大的耳丁，三弟的聽力恢復了，父親很高興，趕緊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堆皺巴巴的零錢，讓醫生結帳，那位好心的醫生，看了看衣衫襤縷的父親說，看你是從農村來的，不容易，錢就不收了，去給孩子買點吃的吧。時至今日，父親仍然常常給我們提起三院的那位好心醫生。如今，父親的耳朵聽不見，我們都視而不見，還說，這樣也好，聽不見他就不厲害了。也許是父親的脾氣不好，我們也願意他這樣，當時考慮耳朵聽不見也就免生閑氣了。一位遠房親戚到家裡作客，看見父親這樣，給他推薦了一個偏方，父親就私下獨自開着三輪摩托跑了幾十里路去看病，父親曾經說過一個願望，就是在有生之年看一看在自己國家舉辦的08年奧運會。前幾天，母親打電話讓我回家，我以為是父親的病情又有了反覆，可來到老家，看到父母精神很好。母親說，我和你爸剛澆樹回來。這時，父親走到他的住室，拿出一個筆記本，裡面夾着厚厚一沓錢，讓母親遞給我，母親說，聽說我孫子做業務需要錢，你把老房子賣了，這是3000塊錢，你先用着。父母身背外債，還為我們着想，心裡挺不是個滋味，這事給身在遠方的兒子說了以後，電話那端兒子一大晌沒有說話，最後悄然掛了電話。

　　如今父親真正變成了“老長工”，變成了兒女的“老長工”。他們常常抬着水桶給樹林澆水，父母栽下的小樹已發出了嫩葉，父親說不久的將來，那裡將會長出一片樹林來。那片綠蔭蔭的樹林，是父母栽下的希望，是他們生命的延續，宛如栽在兒女的心中，也必將永遠給兒女遮風擋雨。

　　哦，我心中的那片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