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雪

　　仰望雪

　　顏世新

　　總是在寒冷的季節，披一身潔白、一身素氣、一身寧靜、一身孤單姍姍而來，隨着冷風、同着寒氣、飄飄洒洒，像一幅隨意潑寫的山水畫，一點點一片片，用自己潔凈的軀體，鋪蓋住枯瘦落寞滿是荒涼滿是塵土飛揚的大地，從此，你的生命就遠離了清潔高遠的天空，遠離了寂靜，和大喧囂吵鬧的大地融為了一體。

　　不知道為什麼孩子們總說你是六角形狀，除了你純白的顏色、柔弱冰冷的身軀，我對你的來歷、你的去向、你的動因、你生命中的一切奧秘幾乎是一無所知，我只知道你生於冰冷寂寞高寒的地方，南極北極天空山巔是你的故鄉，但你卻總是那麼守時，在北風吹來的季節里如約而至，離開家鄉離開故土，來到讓你融化、讓你污濁、讓你粉身碎骨也留不下絲毫痕迹的世俗塵世，難道億萬年的反反覆復下落融化你沒有過痛苦、沒有過記憶？也沒有過涕淚橫流的悔悟和悍然決然的拒絕？是你的思維僵化遲鈍還是你的生命根本就沒有覺悟，如果是這樣，我又無法理解你為什麼總是化身成水，在北國溝溝坎坎的大地上交織成一條條縱橫的毛細血脈，滋潤着一方方生靈了。

　　你生在高潔之處，隨風而落卻從不選擇山谷平原河流和大地上的萬物，落在哪裡就以哪裡為家，即使有風再次把你吹起，你也絕不憂怨命運行蹤的無常，以淡然的心境任漂泊為生，最終歸於沉寂的大地。

　　從萬米高空飄灑而落的那一刻，想必你一定清楚自己的使命了，不然你不會在每一秒的行進中改變着飛行的角度，滿天遍布吸食塵埃。雖然你的身體是那麼輕盈那麼弱小，但你的生命力是頑強的，在困難重重遙遠的飛行中從不自生自滅，即使有過融化有過形體的改變，但你的本質依然冷靜，內心依然純潔，你還依然是你。

　　我不知道你在空中飄行了多長路程，耗盡了生命的多少時光，我與你的行程相距甚遠，也無暇顧及，只是你在歷經風塵剛剛落到大地上之後，耀眼的純潔是那樣刺痛了我視覺神經，漫山遍野純一無二的潔白驚得我目瞪口呆，那一刻我幻覺自己置身於瓊樓玉宇，置身於天上人間，彷彿自己有了仙風道骨，沉重的肉身在那一刻輕靈起來，要和靈魂一起飄然欲飛。我深深吸了一口空氣，清涼清新的感覺頓時從肺腑傳遍我的周身，那一刻，我混沌了春秋兩季的大腦變得異常清晰。沉靜冰冷的雪，你讓所有的生命都變得如此神奇。

　　雪，厚厚地覆蓋在野地里、道路上，一撥接一撥的行人從雪地上走過，留下的一串串歪斜的腳印，與往日無所顧及的行走大不相同。原來在馬路上飛奔的汽車也失去了一閃而過的風采，小心翼翼碾着你，最古老最原始的吱吱聲是你生命中唯一的聲響，在你吱吱的聲響中，柔弱的你不可思議地堅硬起來，如石如鐵，壓迫之力越大你越堅硬，你表面的顏色變了，不再是你一塵不染的潔白，斑斑點點，污污濁濁，然而撥開你被碾得堅硬的身軀，我驚喜地發現裡面還是潔白你，純凈的你，一塵不染的你。

　　所有人都把你當作寒冷的化身，那是因為你有與生俱來一生不改從不躲躲閃閃真實展示自我的性格，用肉眼能看見的永遠都是表層，又有誰討究過你的內心世界，到達過你的靈魂深處，又有誰真正了解過你理解過你，你柔弱的本身不也在承受天寒地凍、東吹西刮、塵埃夾擊的考驗么，你把整個生命投入到與其戰鬥之中，無論是生命轉瞬即逝還是整個漫長的寒冬，你從沒有停止過搏擊，從沒有改變過堅守如一純潔的性格，就在你不斷消逝的過程中，你仍然用生命的代價為大地、萬物作衣。

　　潔白的雪，你來自於遠古，又永生永世不變延伸到我無法探究無法想象的未來，我有限的生命永遠讀不懂你自盤古開天以來對純潔如始至終亘古不變的守望，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用靈魂靠近你。

　　但我十分明白，終其一生，無論我如何努力，我只能對您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