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事漫筆之“嫁”豬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得得9
農事漫筆之“嫁”豬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陝南農村交通不便,山大人稀,經濟落後、信息閉塞,農民土裡刨食,雖然基本解決溫飽問題,但最難的就是用錢問題了。半數以上的農戶用錢靠養一兩張蠶,賣一兩頭豬來解決娃娃上學的學費,女人的髮油、雪花膏,男人的工農煙。養蠶不靠科學靠運氣,運氣好的一張蠶能賺上三二百,運氣不好的常常拐了本錢,只是這餵豬嘛,雖然時間耗的長,但一頭豬能穩拿五六百,這就有了隔三差五一陣豬叫將人們從睡夢中驚醒:二蛋家今兒送豬。
說是送豬,其實就是將大肥豬四蹄捆緊,然後把兩根木杆或竹竿,從中間橫扎兩根木棍製成擔架,讓豬橫卧在木棍上,再五花大綁,由兩人上肩,抬着送往公路邊集中收購點或屠宰場。竹竿忽忽閃閃,貌似舊時大戶人家出嫁女子(小腳女人走不了山路,坐在躺椅上由夥計抬着走),於是人們戲稱送豬叫“嫁”豬。
漢子們肩上的肥豬是豬販子前幾天就買好的。山裡買豬不用稱稱,由豬販子用目測手摸的方法給出一個買價,再經買賣雙一番討價還價,如果差不多,豬販子就扔下五十或一百元定金,約好時間給他送到指定地點,再付餘款。
夜幕降臨農人收工了。送豬的這家男人便換上草鞋出門了,這是去請明天送豬的幫手,二三十里路程起碼得兩拔人換肩,算上自己怎麼也得請三個人。走得時間不忘給灶間的女人吩咐把手磨子收拾乾淨,回來后還得磨豆腐,晚上加班做個豆腐好招待明天的送豬幫手。山裡人厚道,一袋煙工夫便可請好三個壯漢。安排好夜飯,經管娃娃睡覺后,兩口子便在灶間磨豆腐、點豆腐,同時把山裡人的熱情,好客也做進了這厚實的豆腐里。
第二天麻麻亮,女人便起床了。先是在火爐邊吊把土茶壺,然後再舀半升白面和好,因為早晨為了讓幫工吃紮實得烙鍋盔。天大白,幫工們陸續來了。燒根黑棒子(工農煙)、喝杯大碗茶,填飽肚子后,便摩拳擦掌去豬圈請豬上“轎”。女人有點留巴不舍,特意給豬吃點黑面啥的。正當大肥豬搖頭擺尾的吃食時,繩套已悄然上了脖子。任憑豬怎麼叫,怎麼掙扎,最終還是難逃厄運,上了事先綁好的擔架上。繩子得捆的十拿九穩,否則豬會從擔架上溜下來。據說鄰村有一家送豬因為沒綁好,中途豬掙脫跑了,最後還是讓一個打獵的用火槍擊斃了,結果折了大錢。
擔架上的豬先是嚎,后是哼,後來便悄然無聲了。因為擔架上下忽閃把這主兒給搖睡著了。山路崎嶇,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崖,一路間漢子們不停的換肩、換人,五六個小時后才把豬嫁送到收購點。鬆綁、拆擔架、收餘款后,便吆喝漢子們吃盤蒸面,吃碗稠酒。因為有了錢,還得割一兩斤肉,兩瓶沱牌酒,煙也換成了帶把的。這才有說有笑地往回趕,因為家裡的女人還等着肉下鍋哩。
回到家,漢子們邊吸着香噴噴的帶把兒煙,天南海北的神諞着,邊嗅着灶間飄來的肉香。一會兒,七八個碟碗便上桌了。漢子們圍桌而坐,先是三個門盅,后是一人一個通關,有時還七個巧、八個馬的划幾打,女人在一邊不停的招呼:沒啥成堂菜,包講禮,多吃點。屋裡屋外洋溢着快樂和真朴。不到一個時辰,兩三個空瓶子便斜在了桌子腳下,幫手們打着醉拳出門,嘴裡不停地說:下次有啥事儘管言傳。
送走幫工的,男人便把貼身口袋的票子掏出來數一遍,兩口一起琢磨:這錢一部分用做午季的化肥,一部分留到九月份給娃報名,一部分留着零用,一部分放到信用站,一部分再逮個豬崽接槽……
現在,通村公路四通八達,農人們再也不用這樣“嫁”豬了。豬販子們駕着車走村串戶收豬,省事得很,但省事的同時,也把濃濃的鄉情、民風給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