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且蘭國故都漫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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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且蘭國故都漫筆
雨中的耕夫
十.一期間,我去了一趟疑是歷史上與夜郎國同一時期的、由革家蘭姓先祖創建的古且(“ju”)蘭國的故都————中國貴州黃平舊州。舊州位於國家級風景名勝區舞陽河上游,座落於黃平縣西北部。
據史料介紹,現在的舊州鎮建於北宋時期。元代以後,曾幾經毀壞和重建,清康熙二十六年(公元1687年)始稱舊州。舊州城裡,現在仍留下大量保存完好的明清建築。走在舊州街頭,街巷縱橫交錯,四通八達。民居清一色是磚木結構的四合院,兩家人之間有高封火牆相隔,飛檐走角,似春燕展翅;院內有天井、廳堂、卧室、糧倉、廚房、水井、廁所、曬樓,功能齊全,有很典型的江南徽派建築風格。城內還有多處保存完好的宮、廟。
舊州,這樣一個遠離大都市、與中原文化相距遙遠的偏僻小鎮,何以會呈現出如此精緻的文化遺迹昵?在黃平縣《且蘭黃平》宣傳簡報做編輯的羅榮先生領着我們在鎮上的街上漫步,希望在這裡尋找到解惑的啟示。我們去的時侯,恰逢當地五天一次的趕集,鄰近十里八鄉的群眾都彙集到舊州,因此街上人來人往,鄉音混雜,店鋪支起的塑料雨棚,遮擋着臨街的鋪面,也遮蔽着歷史遺忘的許多痕印。小街不是很寬,鄉民們則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蠕動、偶爾與相識的人打招呼或閑談。鄉音夾雜着革家(當地土著民族,待識別,史料稱且蘭國系該民族蘭姓先民所建)語和其它民族的語言,雖然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但我從他們臉上的表情判斷,也能夠猜出一些,好在陪我一起的羅榮先生不但是當地頂尖的文人,還是寫了20多年美文、獲獎百餘次、做過廣播、電視、報紙、雜誌、網絡編輯,為成百上千爬格子的文學新人做過“嫁衣”的資深記者,又是一個出了近十本個人文集的青年作家,更重要的是羅榮精通當地的革家和其它民族的語言,又熟悉當地的各族風俗,對關於且蘭國的歷史和且蘭王(也稱頭蘭)更是說得有理有據,所以我們在走走看看中,還能問問聽聽,比起走馬觀花式的訪問更有收穫。
在走訪和與當地群眾的交談中,大家都擔心舊州今後的建設與發展,會不會破壞掉原有的文化生態平衡。原有的地方特色會不會堙沒進純建築學的註釋之中。或者是現代規劃師們的文化理念通過行政權利,強行改變已有的文化遺產的內涵和形式,而留下來的則是抹不掉的非驢非馬。有強烈民族自豪感和古文物保護意識的羅榮告訴我們,由於缺乏經費,對舊州古鎮的許多保護措施與保護手段得不到落實,特別是許多古建築己經被時間的風雨朽蝕垮塌,正在漸漸地消失。
如1934年10月,中國工農紅軍長征路過舊州,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老一輩革命家曾在舊州留下了光輝的足跡。但由於缺乏保護意識,如今這些文物保存完好的並不多。又如長征先遣部隊紅六軍團在舊州天主教堂獲得一張為紅軍順利走出雲貴發揮了重要作用的法文版《貴州地圖》的天主教堂,是很有特色的建築,也曾一度被毀,後來經教徒們捐助才得以恢復。還有就是我們在舊州鎮一福建會館牆上,曾看到治療紅軍傷員留下的記載,那些記載大部己斑駁模糊,不易辨認,但卻印證了紅六軍團進駐舊州的史實。可惜由於保護不夠,大都正在被靜靜的時光所消磨。再就是1941年,為抗日需要,美國和國民黨政府在舊州修建了大型軍用機場,駐有美軍一個飛行大隊,直接參加長沙、衡陽等戰役,為抗戰勝利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同樣由於缺乏保護,如今,機場除了留下千愴百孔的跑道外,其餘均被墾為農田。有關舊州的資料說,歷史上舊州曾經是遠近聞名的萬畝桃林,每年春天裡,數萬畝桃花燦然開放,煞是壯觀。而現在,桃林和機場己成歷史,壩上紛亂散布的自然村落和隨意點綴在大壩上的應時禾稼,與舊州古鎮和黃平縣正在力推的“旅遊興縣”戰略不太相符,令人惋惜。
我與羅榮交談,建議他利用自己文人的優勢,呼籲縣、鎮政府恢復舊州萬畝桃林,引進優質桃,將經濟作物栽培與歷史淵源的旅遊資源結合起來,發展內涵較深的農家樂產業。這應該是投資不多而又是可持續發展的。羅榮告訴我:這樣的想法早已有人提出來了,關鍵是缺少啟動資金。是啊,一個山區農業縣,一年的財政收入才數千萬元,只相當於發達地區一個普通村的收入,而象舊州這樣的一個縣轄小鎮,又能支配多少資金呢?我站在舊州古城牆上,望着牆外煙嵐籠罩的萬畝平川,一時竟然無話可說。
時近中午,在羅榮先生的引領下,我們走進舊州老街中段一家飯店。這家飯店是用普通人家的民居改建的,房屋看上去很古老,但建築原貌仍在,房屋中軸線對稱分列,面闊三間,中為廳堂,兩側為廂房,廳堂前方有天井,採光通風,且有四水歸一的意願蘊涵其中。房屋外觀雖然陳舊破敗,但整體性和美感都還很強。黑色的瓦、茶色的牆,典雅而古樸;高牆封閉、馬頭翹角,錯落且有序;磚雕門罩、木雕窗欞,精巧又美觀。置身其間,誰會想到這是在一個僻遠的山區縣的小鎮上呢?當我們喝着米酒、吃着用土法釀製的酸湯煮的稻田鯉魚,聽着身旁敬酒、勸飯的頭蘭後人————革家女孩們唱的革家敬酒歌時,我們彷彿走進了2300多年前的古且蘭國,聽到了革家先民且蘭王為了民族生存,帶領族人出征與吃人的大民族主義者廝殺的聲音。
席間,我們一邊領略地域民族風味,一邊聽着從大都市來舊州做歷史調查研究的專家學者和舊州當地的老年人們擺談舊州的過去、現在和將來。
據專家介紹,春秋戰國時期,西南曾經存在一個由當地土民革家人的蘭姓祖先創建、被稱為且蘭國的國家。在革家語言中,“且蘭”就是“蘭家居住的國家”,蘭姓現在仍是黃平革家較有影響的大家族,歷史上,蘭姓頭人一直是革家這個災難深重的民族的首領。且蘭國古老得與夜郎、樓蘭古國齊名。然而,後面兩個己被炒得沸沸揚揚,真假莫辨。即便是比他們晚得多的大理國,也因為金庸的小說而名聲大噪,對於且蘭古國,因為創建這個國家的民族至今仍是一個待識別民族,所以,很少被人提及,至今仍謎一般深藏。據舊州鎮的幹部介紹,由鎮子往北走800米,有一個村寨名叫天官寨,幾千年前,這裡可能就是革家人創建的且蘭國的國都。
在貴州境內,舊州是保存最為完好的古城之一。但舊州至今沒有經濟能力,也由於缺乏宣傳,世人很少知道舊州,更不知道且蘭國曾經存在於這裡。舊州城裡建築正逐年破敗,歷史慢慢在消亡,很多現在的舊州人因為都是後來遷入舊州的,所以並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叫“且蘭”的古國故都上。只有因亡國後為躲避官府追殺而背井離鄉的革家人還時時談起這個由祖先創建的、曾經繁華無比的且蘭古國,在他們心裡,相信總有一天,且蘭古國會為世人所熟知的。
據早年畢業於中央民族學院歷史系的大學教授羅義貴介紹:歷史上,西漢建立之初,中國西南邊界只到巴郡(四川重慶)和蜀郡(四川成都),越過此線,便是“西南夷”——萬山叢中,散布着數不清的少數民族部落。史學家為了方便起見,對這些部落,稱之為“國”,對它們的酋長,稱之為“王”。紀元前一三五年,中國援助南越王國對抗閩越王國時,遠征軍將領唐蒙,在南越王國發現蜀郡(四川成都)的“枸杞醬”,當地人說是商人從牂牁江運來的(即今貴州紅水河上游,向東南注入西江)。唐蒙推測從蜀郡到牂牁江,一定有路可通,假如順着枸杞商道,出奇兵從背後攻擊南越王國,那真是神兵天降。西漢政府於是命唐蒙從窄關(四川合江)出發,先到夜郎國,再向東進,又到且蘭國,終於發現通牂牁江之路。歷史典故“夜郎自大”的故事便發生在這一時期。相傳在夜郎國,夜郎王根本不知道有中國這麼一回事。他問唐蒙:“中國跟夜郎比,誰大?”事實上該問題是滇王提出的:“中國和滇國比,誰大?”以訛傳訛,卻算在了夜郎王頭上。
唐蒙回去后,於是由巴郡、蜀郡,分別發遣民工,開山鑿道,使其能通過大軍。紀元前一一一年,中國對南越王國攻擊時,即是利用這條新開的山道,調發西南夷各國軍隊出征。只有且蘭王拒絕接受命令,並且截殺使臣和鍵為郡郡長。結果被討伐,且蘭王因此惹來殺身之禍,導致亡國,身為且蘭國子民的蘭姓居民也因此被追殺,為了活命,蘭姓革家人被迫改名換姓,背井離鄉。儘管如此,革家人特別是蘭姓後人為復國而進行的鬥爭卻一天也沒有停止過,直到順治四年,頭蘭後人蘭二虎率領數萬革民起義,並放火焚毀了位於舊州鎮天官寨的天官府,而蘭二虎也因為叛徒出賣最終被殺死在舊州冷水河,這場復國鬧劇才劃上句號。歷史上,且蘭國包括現在貴州的甕安,福泉、貴定、龍里、貴陽、黃平、凱里、都勻、麻江的全部或部份地區。
從古疆域地圖上看,舊州是長江支流沅江沿舞陽河上溯到黔東南的最後一個通商碼頭。古時所有京廣百貨均由舞陽河水路泊來,至此轉馱貴陽、安順等地,而當地土特產又經此水運到洞庭湖后,分銷武漢、上海、南京、杭州一帶。舊州歷來貨運頻繁,商賈雲集,市井喧嘯,經貿發達。由此也形成了舊州當地少數民族文化、漢文化、外來文化、宗教文化互相兼融的多元文化之鄉。過去,舊州曾有“九宮、八廟、三庵、四閣”和2000餘棟古民居,這些建築造型優美,精緻典雅,別具特色。
據說,現在國內外的專家、學者對古且蘭國的都城所在還沒有最後的結論,古且蘭國國都在舊州一說也只是一些人的一廂情願而已。不管怎樣,革家人頭蘭創建的古且蘭國轄地包括現今的舊州已是不爭的事實。
站在位於舊州中學的古城牆遺址處,看着牆下曾經行過戰船,泊過商船,而今已幾近乾涸的舞水,我心潮翻騰。舊州,真是古且蘭國國都嗎?回頭眺望對面的天官寨,幾縷炊煙正從綠樹叢中瀰漫開來,古且蘭國人和古且蘭王不知是否真像後人猜測的那樣,深藏於舊州或天官寨的地下呢?歷史的真實只好留給專家學者們去考證了,我們所能做的是保護和利用好現有資源,把我們的家園建設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