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疾

　　??童年的時候，常常跨下夾着一把掃帚，吆喝着滿街跑，我渴望有一天能騎上駿馬馳騁在遼闊的草原上，耳邊，風聲急，腳下，馬蹄疾，追星趕月；跨戰馬，揮刀槍，像英雄關公、岳飛那樣血染沙場！

　　??在北大荒梧桐河畔，有一望無際的荒原，知青上山下鄉的時候，我來到了那裡，以為有機會騎馬了，可是令人失望，馬車倒是經常坐。馬很多，都是拉車駕轅的馬。

　　??有一次，我跟馬車班的同鄉，去遛馬。那是一匹高大的雄馬，馬背過人頭頂，又沒有馬鞍，他好不容易爬上馬背，還沒有坐穩，馬兒撒腿就跑，沒跑多遠，就把他掀翻在地，摔得他爬不起來，我給嚇壞了。從那以後，我就不敢去碰馬，更不敢奢望：騎馬逞英雄了。

　　??事隔卅年之後，我去旅遊，來到新疆南山牧場，同伴們都騎馬，我心想：不能讓別人小覷我。牽馬的大多是維吾爾族姑娘。我挑了一匹矮小的馬，牽馬的是一位十來歲的小姑娘，能說漢語，她幫我上了馬，然後她很熟練跨上馬背，坐在我身後，抖動韁繩，催馬前進。道路崎嶇，我在馬背上直搖晃，提心弔膽，她咯咯笑着，叫我別害怕。有時，她故意放馬跑起來，嚇得我叫停，可是馬不聽我的，有她保駕，我肯定摔不下來，只是有驚無險。一路上風光無限，可是我的眼睛只是擔心地看着馬頭，等下了馬，才鬆了口氣。說是騎馬，其實是乘馬而已。

　　??隔了幾天，我們到了伊犁的那拉提草原。

　　??那是個河灘草原，一邊是秀美的河，另一邊是起伏的翠巒。山巒被雲帶纏繞着，林中雲霧飄渺，松杉高聳入雲。中間是一片寬闊的草原，綠草如茵，野花爭艷，芬芳撲鼻。

　　??我按捺不住想騎馬的衝動，直奔馬隊而去。有幾十匹馬等候在那裡，牽馬的是哈薩克牧民，大多不會漢語。我挑了一個小男孩，他牽着一匹紅棕色的駿馬。我上了馬，男孩坐在我身後，沿着一條山路走去，碰到了三位騎馬的遊客，兩男一女，沒有人陪騎。

　　??我感到奇怪，就問他們：“你們會騎馬？”

　　??他們笑着答道：“都是第一次，很好騎，快讓小男孩下來，我們一起上山吧。”我膽子壯了，就勸說男孩下馬。

　　??他們教我：“踩半個腳蹬，夾緊雙腿……”

　　??上山了，山不高，路不陡，我跟着他們翻山越嶺，穿行在雲杉林中，芬芳四溢，沁人心脾。在山巒之上，騎在馬背上，遠眺草原，心曠神怡。

　　??下山了，走在最後的女騎士突然驚叫起來，我們回頭一看，嚇了一跳，馬鞍滑到馬屁股上，女騎士快要從馬上摔下來。我們迅速從馬上滾下來，跑過去把她扶下來，把馬鞍子捆綁結實，我們又騎上馬繼續下山。

　　??溪邊的草原遼闊，騎馬的人好多，我們放馬在草原上馳騁，跑了一圈又一圈，很過癮。騎了一下午的馬，我累了，夾得雙腿發酸，顛得屁股腫痛。

　　??暮色蒼茫，我們要告別了。我很感謝他們的指導和鼓勵，能夠痛快、自由地騎一回馬。離別時，那個女同志告訴我，他倆是奎屯市主要的領導。他們平易近人，真的沒有當官的架子。看得出來，他們不是第一次騎馬，他們美麗的謊言卻幫助了我，我終於成為一名騎手，雖然騎術差些。我揮手向他們告別。

　　??翌年早春，我去雲南的迪慶旅遊。

　　??神秘的香格里拉，那裡有納帕海草原，很大很美，趕在枯水期，海子乾涸了，變成了藏在草原的深處的小水塘。到水邊，來回有十來里路，需要騎馬才能觀賞它的風采。騎馬要排隊，輪到我，牽馬的是一位藏族老漢，他在前面走，馬馱着我慢吞吞地走。

　　??我勸他放手讓我騎，我告訴他：“我會騎馬，而且是個老騎手。”

　　??他用生硬的漢語說：“這是烈馬，有危險，怕摔壞了人，負不起責任。”

　　??無奈，慢悠悠地騎馬走着瞧。

　　??在馬背上，我想起家鄉的一句古老的諺語：

　　??

　　??人難欺，

　　??馬難騎，

　　??莫笑別人穿蓑衣！

　　本文作者：沉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