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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摸華夏【23—望月松花湖·魚水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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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觸摸華夏【23—望月松花湖·魚水謠】

  月缺兒(虹)

  水莫科粉紅色的花開了的時候,松花湖的夏天就來了。

  那時的湖水,就吐着白色的泡沫往岸上撲,一波一波的淹沒了近水的芨芨草和成片的紫灰菜。湖水一步一步的漲,湖岸就一點一點的退。看着拐過村東大青石的水頭,我就問奶奶,那水進不進咱家的屋。奶奶就摸着我的頭,看着煙波浩渺的大湖說:“康熙爺御批的‘銅幫鐵底松花江’,從來也不淹咱喬家大灣。”

  果然,湖水不再漲了。我就一邊想着康熙爺的厲害,一邊看着水莫科的大葉子伏在水面飄搖,看着那一串串香艷的粉花兒,依然顧我的盛開,看它一節一節帶有紫斑的綠徑,彷彿斑竹一樣堅挺的立在水中。

  長大后我才知道,湖裡的水不淹我家大灣,都是豐滿大壩泄洪調濟的好的緣故,跟‘銅幫鐵底’沒有什麼關係。

  那時的傍晚,我會跟着爸爸一起去湖裡下鉤。幾十米長的粗絲線上,間隔不到一米,用細一點的絲線,拴上一把鋒利的小鋼鉤,鉤上銷了曲蛇(蚯蚓),用濕潤的黃土一層一層壓好在一個木盤子里。粗絲線的一端拴好在淺水的水莫科上,小船慢慢的斜進套子里,船尾木盤裡的鉤就聽話的滑進水裡。第二天清晨,鉤上就會掛滿吱吱叫的黑的鯰魚、黃的牛尾巴和花的嘎牙子。

  灣里人家的習慣,松花湖的主水道叫湖,而把湖邊山谷分岔的水域叫做‘套子’。

  有時候,也會下另一種鈍鉤。鈍鉤的主綱用的是結實的尼龍線,鉤是一種熏制好的極有彈性的竹籤,夾了豆餅塊套上塑料圈。貪吃的魚兒咬下了豆餅,也就被彈開的竹籤撐牢了嘴巴——哈哈,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魚也會為食亡的啊。鈍鉤捕捉的目標是美味的松花湖鯉。

  下完了鉤,爸爸在套子里總會再下幾片網。季節不同、位置不同,魚情也不同,選擇網眼的大小和網苗的高低也就不同。當然,調整江沫石上水線的長短,以控制網片入水的深度,自然也是一系列下網捕魚的關鍵環節。這樣一來,捕捉到的魚也是不同。小眼的網到的,基本是青鱗子、黃咕子、胡羅一類的小魚。大眼網到的,就都是個頭大的鯉、鰱、鱅,鱤了。

  鹽滷的青鱗子,晾的半干,用油煎了,卷在東北大煎餅里,是我小時候的最愛,也是松花湖全魚宴一道獨特的美食。

  曾是抗美援朝志願軍的爸爸,一邊檢視着漁網入水,一邊幽默的對我說:“這樣的捕魚方法,都是守株待兔的伏擊戰。現在,我們去湖裡打一場牽牛鼻子的游擊戰。”說著划起兩隻木槳,小船悠悠,盪進湖心。

  依稀記得,那夜的天空,繁星似錦,深藍的蒼穹里,歪歪的掛了半枚冰輪在銀河的旁邊,幾縷淡淡的白雲,把湖濱的遠山遮成了淺黛,遮成了遙遠模糊的神秘。

  岸邊群峰巍然,湖裡松影飄忽,滿天的星宿撒落了半湖的碎金。小船伴着漿聲欸乃,犁開平靜的湖綢,也犁開了星海一路蕩漾。犁不開的,是那水莫科甜香的濃郁,混合著紫荊科苕條花高雅的清淡,在湖裡無邊的瀰漫。

  多年以後,我忽然想起,那樣的夜晚,那樣的湖光,那樣的星空,那樣的微醺,是不是比希臘還希臘?

  其實,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每一寸土地,我們每個人賴以生存的家鄉,都堪入畫入景。只是,朝夕相處,長相廝守,消磨了我們的激情,疲勞了我們的審美,於是,就有了風景在路上,就有了距離產生的夢幻的美!

  一串裹着鵝毛的魚鉤在船尾拋下,爸爸划起小船,在葫蘆峪寬敞的湖面兜起了圈子,鋼鉤像一隊蠶蛾在湖水裡舞動起來,皎潔的月光下,誘的魚兒不時來襲,激起朵朵水花飛濺。

  慢慢的,蠶蛾在消失,船速在下降。放下雙槳,爸爸收回的毛鉤上,差不多每一個鵝毛假餌,都鉤了一條掙扎的湖魚。於是,一條條細長扁肥的島子(松花湖白魚)蹦進船艙,間或也會有略顯臃腫的紅尾(紅鰭鮊)加入戰俘營。

  幾個回合下來, 艙內已然魚滿為患。山西老家好聽的‘蘭花花’哼着爸爸的開心,湖水瀲灧,小船滿載而歸。身後,留取蛙聲一片,相伴着水中月天上星。

  夏雨的夜晚,爸爸伴着湖畔的風生水起,一綹一綹仔細的檢補漁網的破損,忠實的履行着‘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的辛勞。我和早已燙好了一壺老酒的爺爺,眼巴巴的看着燉在銅吊鍋里的魚,咕嘟嘟的冒着誘人的泡泡。這時的奶奶就會故意對我說:“看把你饞的,這麼幾條小魚…… ,那次你爸爸打的那條大鱤條(哲羅鮭),像頭肥豬,放在條桌上兩頭着地,砍了分給你七個奶奶家,還是吃不完……”。

  我聽爸爸說過,那是付出了整整一片網的代價,纏裹住的一條哲羅鮭,收網的時候,糾纏了幾個小時,最後幾個人齊心合力,才把那傢伙抓捕歸案。可惜,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於是,我便常常羨慕起那樣的大兵團作戰起來。

  魚燉好的時候,奶奶總是挑最好的魚盛給‘聾子爺爺’吃。聾子爺爺是傷殘榮軍,四七年一月打牡丹砬子時,炮彈震傷了他的腦袋瓜子,傷好后聾了啞了,就留在了後方。

  拐過喬家大灣南面的太平崗,向西過了高高的三十二道頂子,就能看見牡丹砬子美麗的身影,挺拔的矗立在松花湖最上游——樺樹林子老區政府的對面。夏天,湖邊,粉紅色的砬子開滿牡丹花,砬子上面,有數不清的白蛇,掛在花上、石上曬它們美麗的鱗片。

  奶奶說,牡丹砬子上的國民黨可蠍虎了,砬子頭上碉堡里的機關槍,把林彪的兵打的抬不起頭來,冰面上的血水流淌的沒腳脖子深,打死的兵像谷個子似的用爬犁往下拉。後來是那個黑臉的旅長,拿槍指着一個國民黨的炮兵俘虜,才一炮揍開了碉堡……

  我不知道,奶奶剪下的那些紅紅的魚尾魚鰭,是不是那些烈士的鮮血染紅的,反正這麼些年來,湖裡的魚是越吃越好吃,總也吃不夠。

  聽着窗外的雨聲,我常常痴痴的想,雨下到湖裡,湖裡的水會激起多大的泡泡?泡泡一圈套一圈的漣漪下面,魚兒會不會像我一樣開心?我也常常調皮的想,千百隻銀劍密密的射到水裡,會不會刺破了魚兒的傘,刺破了魚兒的頭?

  夏夜湖濱望星月,是一曲不老的魚水童謠,就算是在雨中,只要心裡的歌謠還在,那水中,就一定深藏着不老的星星和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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