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存死了

　　早起路邊店吃飯，聞聽喜存死了。

　　喜存是帖家河磚廠的工人，智障，無妻無子女，與母親過活。然喜存高大粗壯，很有些笨力氣，便在村子里的磚廠做工，負責粉煤、篩煤、往窯頂拉煤。其他人說喜存笨，不願意跟喜存搭夥幹活，喜存嫌棄別人愛嘮叨他，也不願意和人家一起幹活。粉煤這個活獨立，適宜一個人干，又臟又累，別人不願意干，就讓給喜存干。喜存一個人干一件活兒，沒有人說過，也不受人指撥，喜存很高興，乾的更賣力。

　　喜存賺了錢，交到娘手裡。大家問喜存，“你娘給你攢錢做啥呀？”喜存說不知道。大家就提醒喜存，那是給你說媳婦呀。喜存就咧開大嘴用手摸着頭頂嘿嘿嘿笑起來。追問他到底想不想要媳婦？喜存說不想要。問他為什麼不想要媳婦？喜存抬起兩隻手，張開等一個圓，說：“不要媳婦我娘烙一張油餅我一個人一吃，娶了媳婦還要給她掰半個呢”惹的滿磚廠人哈哈大笑。

　　下雨了，磚廠沒有活兒干，喜存喜歡在村子里逗小孩子玩。摸人家小孩子臉，握住小手捏一捏，笑起來也跟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畢竟是大人，手裡的勁不知道輕重，有時候會把人家小孩子捏疼了，疼得小孩子哭。這時人家大人就來罵他，“你個瓜娃，你個涼慫，你惹我娃做啥呀？” 脾氣不好的就來打喜存。喜存也不知道跑，就站在那裡，一臉傻笑等人家大人來打罵。

　　喜存身體好，飯量好，與其說喜存在磚廠打工，不如說喜存在磚廠混飯。每天三頓飯，都吃得飽飽的。每月結賬日子，噼里啪啦飯錢一扣，也落不下幾個錢。喜存不識數，憑人家給，錢捏在手裡一刻鐘也不耽擱，一溜小跑回家交給娘。娘很老了，連做飯都是有鹽沒 醋的，更管不了喜存穿衣。喜存便穿百家衣，熱了不知道脫，冷了不知道穿，上衣和褲子也不搭配，走出來大家都感覺怪模怪樣的。

　　喜存 二三十歲時，娘還操心四處給喜存打問媳婦，等到喜存四十歲一過，娘就死心了。喜存不管那些事，只要有活干，有飯吃，喜存就滿足了。娘死的時候，大家去幫忙，幫了一天忙，被喜存家養的跳蚤咬了一個月。喜存有個姐姐，有個妹妹，不常來，喜存就以廠為家，吃住都在磚廠里，白天幹活，晚上睡覺順帶幫助看門。

　　國慶節城裡人三五成群去旅遊，農村人趕上種麥，磚廠就放了三天假，人都回家了。喜存也回家了。喜存有地，娘臨死前怕喜存不會種莊稼，就租給鄰居了。喜存在家裡呆了三天，餓了三天，喜存不會做飯。喜存盼着磚廠收假，收假了喜存就能吃上飯了。

　　四號收假了，喜存早早就去磚廠上班。不料工人們早飯後才陸陸續續地來，食堂早飯也不開。中午幹活喜存沒有勁，原來很輕的架子車拉上像一座山，逼的喜存眼睛里冒金花花，腳下也虛晃晃的，踏在地上東倒西歪。好不容易挨到午飯，喜存第一個衝到取飯的窗口，吃了兩大碗乾麵，再要時，面沒有了。喜存看見灶台上有一堆干饃，就要了八個饃。大師傅打趣說，“喜存啊，吃這麼多，下一頓不吃了嗎？”喜存只是傻傻地笑，拿了饃低頭就走，也不應聲。

　　下午三點多鐘，窯頂的煤有點少，燒窯師傅四處喊喜存拉煤，卻不見喜存蹤影。大家都很奇怪，喜存從來不偷懶啊。燒窯師傅就滿場找，終於在辦公室後面的車棚下面找見喜存了。喜存躺在一捆草帘子上，臉上含着滿足的笑，嘴裡咬着半個饃，手裡捏着兩個饃，另外有兩三個饃滾落在喜存身旁。

　　喜存死了。

　　120醫生說喜存是憋死的，大家都懷疑，人會憋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