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已銹

　　山，依舊是那方低矮的山；風，依舊是那縷溫濕的風；你，也依舊是那個曾經的你……

　　——題記

　　雙眼眯得極細

　　你看到陽光

　　褪盡所有的色彩

　　濡濡落下

　　悵惘爬上你的心頭

　　思緒漸次迷亂

　　你驀然發現

　　原來——

　　陽光已銹

　　披一身銹了的陽光

　　你在無望的街頭

　　站成一樹梧桐

　　一樹默然的梧桐

　　你看到——

　　一個小女孩近了

　　輕快的腳步

　　銀翠的喉音

　　化作她頭上那隻蝴蝶

　　翩然而去

　　你看到——

　　一個少年近了

　　憂鬱的眼神

　　似要望穿你的心

　　卻又搖頭遠去

　　留下一聲嘆息

　　你看到——

　　一個男子近了

　　西裝革領

　　腳下生風

　　來不及望你一眼

　　已隨風而去

　　你看到——

　　一位老人近了

　　步履蹣跚

　　前後眺望

　　最後將雙眼

　　植在了你的身上

　　老人的眼植上了你的干

　　你成了一株有眼的樹

　　一株有眼的梧桐樹

　　植入的眼漸次睜開了

　　你看到的竟是那樣一個失色的世界

　　你看到嬰兒胎死腹中

　　你看到孩童受虐致死

　　你看到少年暴死街頭

　　你看到青年臨江一跳！

　　你看到——

　　你看到那片褪色的陽光下

　　失了雙眼的老人站在你面前

　　安詳而落寞

　　你看不穿他的過去

　　他的回憶藏在他那鬢白的發梢里

　　藏在他那乾癟的手掌里

　　藏在那他空洞的失了雙眼的

　　窟窿里

　　他的回憶

　　如那銹了的陽光

　　再迸不出丁點的光亮

　　卻又那樣深深吸引着你的心

　　你驚駭

　　你看到五十年後的你

　　透着銹跡斑斑的陽光對你笑

　　森白的牙

　　魚白的眼

　　還有那慘白的心

　　一陣踉蹌

　　希望從陽光上跌落

　　梧桐不再

　　你依舊是那個落寞的你

　　站在無望的街頭

　　眺望

　　桂城依舊

　　暮春的候鳥已飛盡

　　僅剩的一隻

　　銜着最後一絲回憶

　　死死地候着

　　不肯離去

　　初汛的灕水

　　泛出發黃的青春

　　從你的指間掠過

　　奔向未知的海洋

　　你的心於這古老的蒼梧大地上起飛

　　迷失在黯淡的蒼穹

　　你在找尋些什麼？

　　你搖頭，沒有答應

　　緊閉的雙眼

　　將已銹的陽光拒絕

　　你是不知道

　　抑或是……

　　陽光已銹

　　淅淅的銹跡爬上你的眼

　　鑽進你緊閉的心

　　將那個發黃的她

　　折現在你的沉默下

　　你的眼終究還是睜開了

　　將半空的她

　　獃獃地凝望

　　一瞬，一生

　　純白的光潔將你的眼刺痛

　　你只在光亮下

　　辨出一個模糊的她

　　一個小小的她

　　長發飄飛，衣袂俱潔

　　黑色的眸子里透出几絲熟悉的溫柔

　　你又沉浸在那份柔光中了

　　深深地

　　許久，你從回憶中醒來

　　恰見夕陽西下，人近黃昏

　　熙攘的街頭躲進黑夜的影子

　　熟悉的味道久久沒有散去

　　那是回憶的味道

　　藉着幾分惆悵

　　幾分孤寂

　　……

　　當已銹的陽光最終被黑暗吞沒

　　你的心中竟不禁鬆了口氣

　　你是在為它慶幸

　　它終於解脫了

　　明天，再一次的相遇

　　它已是那紅潤的朝陽

　　迸發的是無盡的希望

　　而你呢？

　　你無言

　　鑽進那未知的黑夜

　　讓記憶在黑暗中老去

　　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