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妹,永遠聖潔的白蓮花

　　九歲那年的暑假，因為生病，我到鄉下的外婆家靜養。那時候，我的身體極度虛弱，每天不停地咳嗽，骨頭裡像有千萬條蟲子咬着我脆弱的神經。幾次昏迷之後，我感到死神離我越來越近。

　　為了減輕我的痛苦，外婆給我找了許多同齡的孩子，讓他們陪伴我。其中就有啞妹。她睜着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望着我。我把表妹用過的一個髮夾送給她。她咧開嘴沖我笑了一下，很高興。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啞妹沒有朋友，只有一個收養她的奶奶。她總是一個人玩，很寂寞。

　　有一天，我感到自己就要死了，就把一個小豬模樣的存錢罐送給她，裡面有我平時攢下的零錢。我想我可能用不着了，不如送給她，讓她買幾件新衣服。啞妹很愛美，但是她很窮。她會把一些彩色的石子用繩子串起來，掛在脖子上。啞妹見我瘦得皮包骨頭似的就不肯收我的“小豬”。她抓住我的手搖來搖去，意思是不讓我離開。

　　正在我絕望的時候。外婆給我請了一位老中醫。我喝了他的葯，病竟奇迹般地好轉了。只是那葯很苦，我非要閉上眼睛，捏着鼻子才能喝下去。啞妹見我苦得難受，就剝開一顆糖，塞到我嘴裡。

　　我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恢復。外婆不放心，就去找算命先生給我算命。算命先生說，必須給我找一個小我兩歲的媳婦才能保我平安無事。啞妹正好小我兩歲。外婆問我喜不喜歡啞妹？我說喜歡。她又問啞妹喜不喜歡我？啞妹點點頭。小孩子是最直接的，因為他們不會掩飾自己的情感。外婆和啞妹的奶奶是好朋友，兩家的親事就這麼定了。我不知道媳婦是怎麼回事，只知道啞妹整天跟着我。村裡的哥哥姐姐老是鼓動我去親啞妹。我不知道“親”的含義，只覺得好玩。我第一次親她的時候，被她咬了一口。我這才知道我是不能隨便親她的。

　　啞妹喜歡蓮花。尤其是白色的蓮花。她認為白色的蓮花是天上的仙女變的，聖潔無比。她纏着我給她講仙女的故事。每天早上，我都要和她一起到白馬湖裡去採蓮。我們划著小船一同去。剛剛採下的蓮花，含苞待放，花瓣上還有晶瑩的露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水晶一樣美。為了不讓它枯萎，啞妹把它插在裝滿水的玻璃瓶里，精心呵護着。

　　啞妹的性格很內向。和我在一起，她才慢慢地開始改變。她傷心的時候就會用手語問我：“哥哥，我為什麼沒有爸爸媽媽？我為什麼不會說話？”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問題，只好低下頭去教她寫字和畫畫。

　　村裡的孩子喜歡欺負啞妹。當他們揪着啞妹的頭髮，不肯鬆開的時候，我就會撿起一塊磚頭，向他們發起自殺似的衝鋒。啞妹不會向他們求饒，也不會向他們的父母告狀，她只能尋求我的保護。

　　我一直精心地呵護着啞妹，但她還是出事了。初三那年的暑假，我考上了重點高中。我趕到鄉下，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啞妹時，才知道她被村裡的一個老光棍強姦了。那個老光棍把她綁在一棵楊樹上，扒光了她的衣服。她被人救下來的時候，已經失去了知覺。

　　啞妹的命運從此就改變了。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得渾身顫抖。她問我還會不會和她做好朋友。我點點頭，把一條項鏈戴在她的脖子上。關於啞妹的流言很快就傳開了，村裡人都躲避她。他們表面上同情啞妹，實際上罵她是別人穿破的臟鞋。而在我年少的心裡，啞妹是春，是暖，是人間的四月天。

　　啞妹的奶奶在臨死之前，拉着我的手說：“啞妹不能在村子里待下去了，你帶她離開吧。她是你媳婦，應該跟你在一起。不管你將來能不能娶她，你們要做最好的朋友。”我只好帶啞妹離開。啞妹有些捨不得，她含着淚水望着那個村子，一步一回頭。

　　我瞞着父母在校外租了一間房子，供啞妹居住。我給她買了全部的生活用品，又考察了周圍的治安環境，才放心地離開。啞妹沒有文化，一時找不到工作，就在街上賣報紙。賣報雖然辛苦，但是她能養活自己。為了讓她熟悉周圍的環境，我帶她一起賣報。我會把電話號碼和聯繫方式寫成卡片放在她的口袋裡，以免她迷路之後恐慌。每逢星期天，啞妹就會站在學校門口等我。她為我煲了湯，一邊看着我喝，一邊把她那溫柔似水的掌心放在我的手裡。一有空，我們就像戀人一樣，手拉着手在公園裡散步。啞妹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既漂亮又苗條。

　　大學畢業后，我留在城裡工作。啞妹在一家賓館里當領班。她已經適應了城裡的生活。看到時機成熟了，我們就開始準備婚禮。新婚之夜，我們躺在床上，心情格外緊張，心兒撲通直跳。雖然我們從小就是“夫妻”，但還是頭一次同床共枕。新房裡跳躍的燭光和紅紅的喜字增添了幾分神秘。我偷偷地觀察啞妹，她也偷偷地看着我。想起第一次親她的情景，我只好老老實實地躺着，一動不動。

　　熄了燈，啞妹主動靠近我，把她那溫熱的，散發著女性芳香的嘴唇輕輕地貼在我的嘴唇上。我緊緊地將她摟在了懷裡……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我發現啞妹躺過的地方，有一片鮮艷的紅色。我滿臉驚奇地望着她。她滿臉緋紅地看了我一眼，將那片紅色從床單上捲起來，塞進床頭櫃里。我傻傻地愣在那裡，頭就像被木頭敲了一下。她微笑着用手語告訴我，當時，那個老光棍把她綁在楊樹上，扒光了她的衣服。她見一時鬥不過他，就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假裝受到驚嚇死亡。那個老光棍，見她停止了呼吸，以為鬧出了人命，就在慌亂中逃跑了。鄉親們趕來救了她……

　　聽完她的敘述，我高興地一把抱起她，在房間里快樂地旋轉。看到她臉上綻放的笑容，我悄悄地在她耳邊說：“啞妹，你這個小人精，你是哥哥心中永遠聖潔的白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