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bbs

　　2006年10月20日，是我工作一年以來，最開心的一天，因為我在工作時看到了一張非常別緻的小廣告。雖然那張小廣告也沒有張貼在固定的廣告欄里，可它第一次讓我沒有感到厭惡，反而有些不忍心清洗掉它。其實廣告的內容無非是一個租房信息，可它卻是這樣寫的：秋很快就要離開了，冬就要乘着雪花來了，在凜冽的寒風即將到來之際，在樹葉還沒有飄落的時候，本人慾租1居室一套，用來冬眠。在廣告的後面加了一句，謝絕中介和聯繫電話。

　　那是我第一次面對那些亂張貼的廣告沒有感覺到蒼白，心裡卻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了溫暖。它讓我想到了自己，獨自漂泊在北京的3年，每個冬天冬眠一樣住在地下室里的生活。所以望着廣告上那手寫的字跡，我感慨了好久，最後還是戀戀不捨地擦去了它。

　　2005年9月份，經過為期15天的培訓，我順利拿到了物業公司的短期培訓結業證，在北京市丰台區一個叫明春苑的小區做了一名物業管理員。說是物業管理員，實質上就是每個月按固定的時間挨家挨戶收收水費煤氣費，在此工作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看似輕鬆簡單，做起來卻非常累人的工作，那就是每天要清理小區通向大門外的那條道路右邊，張貼在葳蕤生長着的4棵垂柳上的大小傳單。雖然小區里有固定的廣告欄，可不少人就是不自覺，經常把租房啟事，或者尋物啟事張貼到道路兩旁的柳樹上，像牛皮癬一樣，影響小區的環境。我每天上午便拎着一個小水桶，挨棵檢查那些柳樹，發現有張貼的廣告，一律清洗乾淨。

　　明春苑小區和羊坊村只有一條馬路之隔，而羊坊村住了很多的打工者，由於每年冬季房東怕一氧化碳中毒，不允許房客生火，所以不少的打工者一到了冬天臨近的時候，就到馬路對面的明春苑租樓房，因為樓房有暖氣。

　　10月21日，我像以往一樣拎着水桶來到了那4棵柳樹下，然後挨個清洗廣告，可當我清洗到最後1棵時，又發現了昨天的那張租房廣告。我仔細地端詳了良久，然後再一次不情願地清洗了它。

　　就這樣一連3天，那張廣告清洗了又貼，貼了又清洗，10月23日，當我懷着期待的心情來到樹下的時候，卻感覺到了失望，因為10多張張貼的廣告里，竟然沒有它。可我挨着清洗那些廣告時，竟然在第4棵柳樹上發現了那熟悉的字跡：輕輕的你走了，正如你輕輕的來，你揮一揮衣袖，卻帶走了我的希望。同樣用鋼筆字書寫着，卻寫得非常用心和認真，因為最後的“希望”兩個字，很明顯有描過的痕迹。雖然他的語氣十分委婉，可我還是感覺到了他的責怪和埋怨。

　　久久地望着那兩行字，我的心莫名其妙地內疚，一直到清洗完所有的小廣告，我都沒忍心清洗掉它。它就那樣醒目地張貼在第4棵柳樹的軀幹上，彷彿在質問我，或者向我示威。最後我跑回物業辦公室，親自寫了一張紙條，然後鬼使神差地覆蓋在了那張廣告的上面。

　　就這樣整整一周的時間裡，除了我貼的那張廣告之外，那熟悉字跡的廣告再沒有出現。我廣告的內容是：輕輕的你來了，正如你輕輕的走，你揮一揮手中的筆，卻帶來了我的煩惱。

　　10月的最後一天，就在我張貼的紙條位置的上面又覆蓋了一張新的紙條，並且是我熟悉的字跡，而且紙條上的字跡很明顯的有些凌亂和粗獷，我知道那是張貼者在向我抗議：我來自雲南元謀，你來自北京周口；我握住你毛茸茸的手，輕輕地咬上一口，房子，我一定要租到房子。我當時就笑噴了。感覺告訴我這一定是一個很幽默風趣的人，就連罵人都這樣的藝術，連一個髒字都不帶，就把我奚落了一通。我也毫不示弱，立即跑回去，寫了一張針鋒相對的紙條覆蓋了上去：無論你來自雲南元謀，還是北京周口，即便你凍得發抖，我都不會握你毛茸茸的手。貼了之後，我有些沾沾自喜，我在想張貼廣告的傢伙看到之後會是什麼表情，一定會氣得吐血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每天都滿懷着期待，可每天除了幾張租房信息之外，就剩下我的那張紙條孤零零的像佇立在街頭的人一樣，充滿了落寞。漸漸地那張紙條褪去了原來的顏色，變得灰暗了，幾次我都想把它清洗掉，可猶豫后還是保留了它。

　　2006年11月7日，冬天真正的來了，而北京市的集中供暖時間是11月15日，我想那個人一定租到了房子，不然不會整整一周的時間沒有一點動靜。可當我走到柳樹下的時候，竟然又發現了那熟悉的字跡，覆蓋在我原來的那張紙條上面：摘不到的星星總是最閃亮的，溜掉的小魚總是最可愛的，錯過的電影總是最好看的，租不到的房子總是最溫暖的。在紙條的下面寫了一個大大的“請”字，後面跟了4個小字：高抬貴手。

　　我不知道過往的人有沒有發現柳樹上不斷更換的紙條，倘若發現人們會怎麼想呢，會覺得這是高樓林立的都市裡兩個陌生人之間的交流么，會覺得這是快節奏的都市裡兩個陌生人之間的傾訴么。

　　我開始留意小區里的一些出租信息，並且每天都向小區里的大媽打聽有沒有1居室的樓房出租。並且我故意氣那個張貼廣告的人，又在他的紙條上面貼了一張新的，上面寫着：天，因為有了陽光所以很藍；地，因為有了春雨所以很綠；海，因為有了風兒所以很寬；冬天，因為有了房子所以很溫暖！並且我在紙條的後面又增加了一句更氣人的話：你想租房子么，你真的想租房子么，你確實想租房子么？

　　沒想到第二天那人就把我的紙條給覆蓋了，而且還寫了兩行讓我哭笑不得的字：會滾的是雞蛋、會飛的是導彈、會爆的是炸彈、你就是個小壞蛋。告訴你小壞蛋，我想租房子，我真的想租房子，我確實想租房子，我連做夢都想租房子。

　　那人叫我小壞蛋，我竟然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開心。望着那紙條，我竟然有衝動想見見那個貼紙條的人。於是11月9日那天晚上，下班之後，我獨自一個人沿着道路來回徘徊，一直到10點多都沒有發現一個人影，只好失望地回去了。

　　可第二天一上班我剛走到樹下，就發現了一張新紙條，不偏不倚地覆蓋在昨天的那張紙條上：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想你。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想你，房子啊，我愛你。

　　這人太逗了，寫個租房信息竟然寫得這樣搞笑，知道的人明白他想租房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求愛。

　　我只納悶，難道他是半夜貼上去的么，不然我昨天守到10點怎麼沒有發現任何的蛛絲馬跡。不然就是他在和我玩捉迷藏的遊戲，我在明，他在暗，可他是怎麼認識我的呢，難道我清洗樹上的那些廣告時，他看見過。我越想越亂，越亂越想，最後竟然懷疑是有人搗亂，故意捉弄我，不然一個租房信息，有必要那樣寫么。

　　我越想越氣，最後氣急敗壞地清洗掉了紙條下面所有的紙條，當那些紙條被水浸濕，變得面目全非的時候，我惆悵地嘆息一聲，想：偌大的北京城，卻沒有一個熟悉的人，給我溫暖，給我帶來快樂，雖然這張張紙條並不代表什麼，可它們卻給我帶來過快樂，哪怕那快樂是短暫的。

　　我想再無聊的人，也不至於無聊到長時間拿捉弄一個物業管理員取樂吧，所以我相信類似的紙條一定不會再出現了。可出乎我預料的是，11月15日，北京集中供暖的那天，紙條再一次出現了。望着它，我竟然有久違的感覺。雖然它寫得很平實，可我從字裡行間讀出了張貼者的急迫和無奈。紙條是這樣寫的：今天，所有北京的房子都供暖了，而我由於工作的關係還沒有租到帶暖氣的房子。那一刻我的心莫名地一動，竟然生出了想了解他的想法，遂在他的紙條下面附了一行小字：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來北京幾年了，一個人嗎？

　　第二天，那張紙條依然形單影隻地張貼在那裡，上面除了他的字和我的字之外，再沒有多哪怕一個字。那天我先後3次去那棵樹下，期待奇迹的出現，可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那紙條依然原封不動地張貼在樹上，遠遠望過去方方正正的一塊白，讓我莫名其妙地期待着。

　　一直到2006年11月21日，那張每天在我注視下的紙條才被新的紙條覆蓋，上面的字依然那麼蒼勁而有力，卻透着溫和和認真。我一個字一個字讀着那紙條：我在藍特服裝廠做熨燙工，經常加班，住在羊坊村，來北京3年了，你呢？我知道藍特服裝廠在狼垡，離羊坊僅僅一站地，我剛到北京的時候，也曾經在那裡做過縫紉工。而從羊坊村去狼垡的必經之地就是明春苑小區。沒想到，他竟然在我打過工的廠子打工，心裡不禁對他有了一絲的親切感。我鄭重地掏出筆，然後在後面跟了一句：我住在勝芳地下室，來北京也3年了。沒想到第二天他竟然在紙條上跟着寫了一行小字：長住地下室對身體不好，你要多出來曬太陽。那一刻我的心裡感受到了無比的溫暖。來北京3年了，第一次有人關心我。

　　就這樣我們通過紙條交流着，我慢慢地知道他的老家是內蒙寶昌的，今年25歲，高中畢業。而我也把我老家在山東泰安，今年24歲，也是高中畢業的情況告訴了他。雖然我們一直沒有見過對方的面，可我感覺得到他是個真誠的善良的男孩，因為11月24日那天，他在紙條上給我留言：明天北京市將出現第一次降雪，注意加衣，小心感冒。

　　11月25日那天，北京果然下了零星的雪，雖然氣溫一下子從零上降到了零下，可我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寒冷，心裡不但溫暖，而且還有一絲甜蜜。

　　傍晚的時候，下起了雨，我擔心我給他的留言會被雨水沖刷掉，匆忙找了寬膠帶嚴實地裹了一圈。其實我只是擔心這麼冷的天，他依然住在沒有暖氣的平房裡，會不會凍壞。我還問他要不要暫時搬進地下室居住，雖然見不到陽光，可畢竟地下室溫度高，不會凍着。同時我也加緊在小區里為他尋找1居室的樓房。

　　12月1日那天上午，終於有一個年輕的住戶到我們物業登記了，而且還留下了看房的鑰匙。那一刻我甭提多興奮了，趕緊把鑰匙攥在自己手裡對主任說，我一個朋友早就想租一個1居室的房子了。我們物業替房主出租房屋，是要收取一定的中介費的，所以主任就說既然是我的朋友租，那麼中介費可以只收一半。謝過主任之後，我急忙寫了張紙條，告訴他有個1居室的房子要出租，而且還告訴了他房東的聯繫電話。

　　12月2日我剛上班就接到了他的電話，他在電話里問我是不是有房子出租，我按捺着激動說是，然後和他約好上午10點鐘看房。接下來的時間，我精心打扮了一遍，然後在漫長的等待中，終於等到了物業辦公室牆上的那塊掛鐘敲響了10時的鐘聲。

　　按着我們相約的地點，我終於見到了他，一個戴着眼鏡的小夥子。看過房子之後，他仔細地打量着我，然後說：“謝謝你的紙條，讓我感受到了溫暖。”我的臉騰地就紅了，他竟然看出了我不是房東，就是那個和他貼紙條的女孩。我問他：“你怎麼知道是我？”他神秘地笑笑說：“我見過你。”我急切地問他，在什麼地方。他告訴我說，他每天上班都能看見我在樹下清理那些小廣告，尤其是上早班的時候，那時候陽光剛剛升起，而我就站在柳樹下，遠遠地望着美麗得像個仙女。而他就是那個時候喜歡上了我，卻一直找不到認識我的機會，於是就借租房子為由，精心設計了個廣告，吸引了我。我輕輕地推他一下，羞澀地道：“你真是個壞蛋。”他傻呵呵地笑着說：“你是小壞蛋。”那一刻雖然我們彼此連姓名都不知道，但我們彼此的心已經走到了一起，因為我們的眼神充滿了幸福和愛。

　　（責編:雲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