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愛情擦肩而過

　　時值冬至前後，南方的城市終於有了冬天的韻味，下雨，更確切地說應是下雨加雪。西伯利亞的寒流在經過幾千幾萬里的征途后，只留下這些零星的雪花和令南方人叫喊的刺骨寒風。

　　大學。食堂。城市萬家燈火通紅時分。

　　食堂里只有稀疏的幾個學生在進餐，他們急促的腳步聲的匆忙的進餐，讓人感覺有點壓抑。李之政無聊地望着盤中的飯菜，竟然一點胃口也沒有，用筷子挑動了一下，又放下了，兩眼獃滯地盯着電視機，央視的《新聞聯播》已開始。

　　林子彤像往常一樣，從圖書館出來直奔食堂，手裡拿着幾本書的作業本，她喜歡一個人在冷清的食堂默默進餐。

　　李之政看見林子彤進食堂，馬上精神振奮，最近每晚他都在這裡撞見她，但卻從來沒有問候過一句，他連一個友好的眼神都沒有給過別人，可謂有心無膽。李之政假裝着低下頭去吃飯，實際上是在偷看林子彤，林子彤連頭也不抬一下只忙着吃飯，他甚感失望，情緒鬱悶起來。不久，我自覺唱獨角戲實在是太折磨人了，便又把視線移到了電視屏幕。他曾經無數次內心做着激烈鬥爭，自卑和勇氣的矛盾，勇氣只有那麼一丁點的地位。今天李之政不知是那根神經錯亂了，還是被新聞中巴勒斯坦的恐怖分子感染了，竟然大義凜然在向林子彤走去，如赴向線的士兵，手中捧着的飯盒竟有點像是一枚定時炸彈。李之政不知道也不敢想像這枚定時炸彈爆炸時，炸傷的是自己還是別人，從他顯悲壯的臉上，可看見滾燙的汗珠和身後的恐懼。見到他的人都會忍俊不禁，幸好食堂里沒有熟人。

　　林子彤正在專心地吃飯，沒有注意她周圍所發生的變化，更沒有覺察李之政正在靠近她。

　　李之政一屁股坐在了林子彤的對面，隨口冒了句：“子彤同學，這麼的巧啊！”林子彤還沒有回過神來，實在是太意外了，飯還在嘴裡，驚訝在看着他。李之政早已漲紅了臉，笑呵呵在看着林子彤，笑臉竟像是殭屍一樣。林子彤看着她，一頭的霧水，努力在腦海中尋找曾經出現過的面孔，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在那裡見過這張臉，愕然醒悟，這是張陌生的臉。“你好！”林子彤禮貌地回了一句，便低下頭去吃飯。

　　李之政略顯尷尬，故作清了清嗓子平靜地作自我推薦。

　　“我是中文系2班的，姓李，名之政，你應該對我有印象吧？”

　　“2班的？對不起，不太記得了，我是5班的。”

　　李之政大感失望，剛才火一般的熱情已快降到了冰點，但還是不死心。

　　“校園歌手比賽給你送花那個啊？”李之政又說道，想努力勾起林子彤對他的記憶。

　　他忘了一點，當時林子彤在舞台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可是純情致極，全場轟動，上台送花的男生不下十人，要別人記往他，我們可以想像其中的難度。

　　“哦，謝謝你的花。”林子彤被逼上了絕地，不得不作此虛偽的回答，不然李之政也太難堪了。

　　李之政甚為大喜，正想誇讚林子彤歌唱得好，話就到嘴邊了，不料林子彤飯吃完了起身作別，留下他還在那裡發獃。

　　林子彤出了食堂，不禁啞然失笑，走回了宿舍。

　　李之政大感自討沒趣，飯也不吃了，但心裡還是美滋滋的，自我安慰，總算有了個開始。自從他在校園歌手比賽時見到林子彤，她便成了他的暗戀對象。本想在校園歌手比賽中引起林子彤對他的注意，怎奈他的歌喉實在是不甚理想，太對不起聽眾的耳朵，初賽也過不了，而林子彤反而一舉奪取了校園歌手比賽的冠軍，更增加了他的自卑感。聰明漂亮的林子彤可是中文系的才女，可是自己呢，不要說校園歌手比賽初賽也通不過，連競選個學生會幹部也敗下陣來，默默無聞的李之政一度感到前途迷茫。他只能每晚在食堂吃飯時欣賞一翻林子彤，以求心理的滿足，每晚的等待成了他的必修課，有時沒有見到她還會焦慮擔心。李之政總算第一次償到了暗戀的滋味。

　　李之政趟在床上聽着音樂策劃着他的下一步計劃，還回味着林子彤今天的音容而沾沾自喜，他覺得要一鼓作氣，動中有靜，以達到速戰速決。

　　聖誕節快來臨了，颳起了好大的風，天氣陰冷，和節日的氛圍很不對稱。李之政正在思索着怎樣把聖誕節賀卡送給林子彤，左思右想，他想到了用最傳統的方法——郵寄。這樣子既顯得浪漫又含蓄，不張揚，又能給人感覺自己單純。於是馬上行動，小心翼翼地把賀卡放進信封，生怕弄髒了，然後跑去放進郵筒，樂呵呵地幻想着美好的未來。他的賀卡背景是這樣的，在冰天雪地下，一個男孩牽着一個女孩的手深情地對視，這可是他常做的夢。賀卡正文如下：

　　子彤同學：

　　聖誕節快樂！

　　在這寒冷的冬天裡是你溫暖了我的心窩。

　　之政

　　字體如小學生做的功課一樣工整。李之政自認為這是對感情的認真態度，要莊嚴肅穆，卻不知已經和背景的浪漫情調背道而馳不倫不類了。還是保守一點好，太過於直接會傷害到對方，更會認為自己是感情不專的人，這樣子夠純情，林子彤還不好拒絕。

　　聖誕節夜在食堂進餐，李之政怯怯地與林子彤打招呼，心虛得很，思忖着林子彤的反應，可是關乎他的愛情命運啊。林子彤給了李之政一個微笑道了聲：“聖誕節快樂！”他頓時喜悅之情抑於言表，心想林子彤肯定已收到了自己的聖誕節賀卡，並且沒有拒絕他的意思，似乎有了默認的態度，認為和林子彤牽手在冰天雪地里為期不遠了。

　　李之政飯也不吃了，直奔宿舍準備下一步大計。

　　經過徹夜的奮鬥不息，李之政洋洋大觀的數千字求愛情書已完成，信中他從第一次見到林子彤開始，到產生好感，一見鍾情，舞台獻花，直到寄聖誕節賀卡，敘述得天花亂墜，更直言她是他的白雪公主，前世早以註定的情緣，感情直誠而細膩，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情書寄出去以後，李之政整天觀察林子彤的變化，並沒有什麼異常跡象，他們見面時也不過是打個招呼而以，一切如往常。李之政深感不安，沮喪，悲哀，懷揣希望到絕望，他極度的痛苦，如失戀的男人。

　　幾天後，李之政情緒漸漸平穩了些，頭腦也開竅了，心想林子彤是在考驗自己的耐心，所以裝作無事發生，看他以後的表現。終於在絕望中找到了希望，李之政決定再作情書一封，對林子彤表明堅定不移的決心和信誓旦旦的愛，信中儘是思念之詞和等待的難熬，還作詩一首：

　　黑夜裡

　　你是一盞明亮的燈

　　照亮了我黑暗的靈魂

　　在夢裡

　　你是月老賜予我的甘露

　　滋潤了我乾涸的愛情夢

　　生命里

　　你是風兒我是沙

　　一起纏纏綿綿走天涯

　　李之政還約定了下周五在校園的湖邊長廊上相見，時間是晚上6點，不見不散。感情要直率一點，這就是靜中有動中的動了，該出手時就出手。

　　星期五的下午，李之政打扮了一翻，頭髮弄了再弄，衣服擦了再擦，真是一絲不苟地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他可把這次約會當成了人生的頭等大事，不可有絲毫的疏漏。

　　5點半的時候，李之政已在湖邊的長廊坐下。湖水很平靜，在暮色來臨前如柔情似水的少女，李之政舒了一口氣，心念這可是好兆頭。6點過後，依然沒有林子彤的影子，女孩子嘛，就是愛遲到，可以理解，他這樣想着。6點半。7點。但是還不見林子彤，他開始心急了，東張西望，整個湖邊黑壓壓的什麼也沒有。一直等到了9點，李之政最終全面崩潰，兩眼紅脹，駝着背，帶着一顆疲憊不堪的心離開了湖邊。用四個字形容現在的他，失魂落魄。他不敢想林子彤不來的原因，那樣會讓他揣不過氣來。

　　李之政拿着一瓶啤酒從在校道的長椅上，獨自飲着，路燈昏暗，寒冷，沒有幾個人行走，更顯得凄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他自吟誦着。此時他正要感謝杜康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了李之政的耳朵，他神經一綳，轉頭側目，驚人的一幕刺穿了他的心，如果可以選擇，他決不會轉頭。林子彤正和一位男生神情曖昧地走過來。李子政勃然大怒，他有一種被別人玩弄的感覺，猛地跳了起來，剛要大喊林子彤，反而被林子彤搶先一步對他說：“李之政，你好啊！”李之政結結巴巴地說：“好好好！”如此柔軟的聲音讓他又不敢發作了。看着林子彤身旁的男生，他的自卑感突襲而來，有氣也不敢出了，別人比他整整高出一個頭來。他真想上去湊他，看看自己的身體，失敗感油然而生，心有餘而力不足也，恐怕連別人一根汗毛也動不了。

　　李之政又氣又惱地回了宿舍，努力掩飾自己的傷心，他這輩子也沒有受到過這麼大的恥辱，自尊心極強的他又不好發作，害怕別人知道他的羞辱。

　　從那以後李之政再也沒有見過林子彤，應該說是他避而不見了。如果再見到她和那男生在一起，李之政想自己會不會撲上去和他撕打，但勝算的機率幾乎是零。

　　寒假過後，迎來了新的學期。

　　李之政化悲憤為動力，開始了新的生活，上課，泡圖書館，日子過得如此平靜。但令他感覺奇怪的是一直以來都沒有見過林子彤，她似乎已從人間蒸發了一般，可是他又不好意思問別人。

　　有一晚從圖書館回來，李之政遇到了自己的老鄉林子彤的舍友，隨口聊了幾句，有意無意地聊到了林子彤，這才知道她已飛往美國留學，據說是因為父母的原因，她是不太想去的。李之政有些許的落寞，然後是憂傷，林子彤對他的傷害顯然以不太重要。老鄉更告訴他，林子彤在宿舍常聊到他，說他人好，又有才華，是個很有魅力的男生，應該是對他有些許的好感。老鄉不免為李之政宛息，錯失了林子彤這位才貌雙全的女生。

　　李之政不解地問：“她不是有男朋友了嗎？”

　　“你是說經常和她在一起的那位男生？那是她表哥。”

　　李之政一臉的茫然，好像從地球的另一端掉落到此。

　　次日，李之政去收發室領取挂號信，走的時候收發員叫住他，對他說：“你不是中文系的嗎？林子彤你認識吧，這有她三封信，不小心壓在報紙堆里好久了，真不好意思，這年頭寫信的人少，你們都用什麼E-mail了，我都疏忽了。”李之政用顫抖的手接過已有灰塵的信，正是自己的筆跡。七十多歲的收發員，老眼昏花，常會出錯，想不到這次落在李之政頭上來了，他只能自認倒霉。一想到林子彤，李之政就隱隱作痛，他竟會受到命運殘酷無情地捉弄。

　　立春以過，還沒有春天的氣息，西伯利亞的寒流再一次襲擊這個南方的城市，天氣預報說，這是最後一次冷空氣南下，寒流過後，真正的春天就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