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

　　他和她離了。

　　初聞這消息，是在他們離異后近一年了。碰到他的年老的母親，逛街回來，剛上了一段坡路至我們樓下，喘息不已，我們正有事出去，他媽媽卻很有慢慢一聊的興趣，他的父親於幾年前過世了，如同很多老年人在家說話沒人聽或根本找不到說話的人，總想逮着一個人閑聊。對作為鄰居和同事的他們的婚姻，我內心有着羨慕、失落、好奇等說不清的情愫，於是站在路邊不時發問慢慢聽完了他們的故事。

　　他是當兵轉業分配的工作。那是多年前，居民戶口服役三年後還可以安排工作，他順理成章就進入了他父親所在的單位，成了一名網絡維修員。他喜歡武俠小說，看了很多書，慢慢就戴上了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總是安靜地做事，安靜地玩，本分地上着班，本分地乾著上司安排的事兒，本分地領着一份不高不低的薪水，本分地過着平靜淡然的日子。我從未見過他發火的樣子，或許本來就是一個不會發火的男人吧。印象中挺好的一個居家過日子型的男人。

　　在應該結婚的年齡，他很順利地找到了一個媳婦結婚生子。當然，那個年代或許更多地源於他那還算可以的工作單位以及條件不算差的家庭背景吧。他的妻子是一個大學生，常在腦後整齊地扎一高高的馬尾巴，也戴一副眼鏡，說話有力語速較快，聽其言就知道是一個做事風風火火，性格直爽的熱情的人。他妻子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一個廠，沒過幾年後來廠的效益不好下崗，幫別人賣房，後來又進入一家二手房買賣的中介所上班，很快熟悉了中介所的全部操作流程，遂自己創業，開了一家，生意很好，很快又開了一家。她是一個能幹的女人，所有人的都這樣認為，他也曾感慨現在的女人遠遠超過了男人。常常碰到他和她、以及兒子一起出席婚宴、生日宴什麼的，總覺得他們的婚姻會一直這樣走下，直至終老。或許是相信了她的話，她曾說不會離婚，要離的話早就離了。總覺得這樣一個女人說的話肯定是可信的。她不離，他更沒有離的理由和念頭，本質上他就不愛折騰。

　　在她事業發展得很好的時候，他們的日子也如小城中多數人一樣，波瀾不驚，平淡幸福。他工作之餘，接送兒子；她全身心管理着兩家店，生意不錯。後來，二手房買賣的生意不如鼎盛時那麼好了，她便轉讓了一個店，後來乾脆把剩下的一個店也租給朋友經營，自己又聯繫了一份工作乾著。那些日子，我也總碰到她早出晚歸地坐車到一個不遠的工廠上班，過着比較輕鬆的上班族的日子。仍是爽朗依舊，幹練依舊，充滿陽光。也常常碰到他騎着摩托接送十多歲的兒子上着各種興趣班。我在心中常常羨慕和祝福着他們——一個對家庭有責任心的勤快的丈夫，一個能幹會掙錢且不浮躁的安然過着自己日子的妻子，一個逐漸長大的懂事的兒子。婚姻如此，不亦美好乎？

　　從他母親口中親耳聽到他現在獨自一個人沒有人關心的話語，我不相信地確認了一遍，“他們離了？”，一瞬間心裡竟是相當地難過，如同親眼看到一個自己非常喜歡的肥皂泡沫在眼前破滅。婚姻中的美好真是太過脆弱了！我是多麼地希望他們能一輩子向我及他人展示着他們婚姻的美好與幸福啊！而我幾乎是盲目地相信着這個美麗的童話。

　　他母親緩緩地傷感地說，離異只是源於一次他的戰友聚會，戰友通知了她，她打電話給了他，而他竟因為工作忙沒去參加。當然，或許這只是表面的他母親能看到的導火線而已。人內心的真正所想，誰又能知道呢？然而，他們畢竟是離了。起初說兒子歸他，後來她又要了去；說每個月付給兒子的撫養費800元，後來又漲到1000元。母親嘮叨，一個兒子又不是養不起，為什麼要給她，他淡然地說，兒子總是隨着父姓，總是他家的後代，有什麼關係。母親說他現在工作更忙了，常常周末休息接到單位的電話還出去，平時中午也從來沒有時間回家吃飯，每天晚上也是很晚才回家。親戚朋友給他介紹了好多個對象，他都沒有時間去見上一面。我問她搬到哪兒了，在哪兒做事，他們竟也不知。知道又有何用呢？一個女子帶著兒子離開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房子和丈夫，總是有着她自己的必然的原因吧。只能說他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只能感概情淺緣盡吧。

　　他問自己何時能開始新的生活，答案無解。或許沒有她的生活已經是不得已的新生活的了，然而日子終將繼續過下去。正如她帶著兒子在鋼筋混凝土構築成的另外的屋檐下過着自己的生活一樣。

　　日子從來不會中斷。除非到了上帝宣判的那一刻。而在漫長的一生中我們又會歷經或看到多少泡沫的破滅？或者我們又懷着多少期望，期望那些美麗的泡沫永存下去。這樣對我們相似的人生該有着怎樣的鼓舞啊。

　　2014.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