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宛在水中央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小景
年少宛在水中央
榮洋成
在白靈從城裡轉到村裡讀小學的那年,我還固執地認為小學後面的大水池子就是大海。每次我說去海邊玩的時候,村裡的大人就會用手指着我的父母,有的人笑得連煙袋都含不住,還止不住的流哈喇子。父母也總會在他們的笑聲中羞紅了臉。因此,我爸媽極不樂意帶我去走親戚,因為我逢人就說我們村子里有一個很大的海。
這是傳到了學校老師的耳朵里,他們不但不來糾正我的觀點,而且越發笑得厲害了。用我媽的話講,他們就像是吃了猴肉,打了雞血。我每次看見他們笑,不管是不是笑話我的,我都會在心裡說:再笑,屎尿就掉褲襠里了。
我有時也會到達水池邊吼上一句:“都說你們是神經病。”吼聲驚走了掛在藍色天幕下幾片淡淡的雲,剩下的儘是澄澈的藍。
那群老師里我最反感的就是周半瞎,周半瞎是我們班的班主任,帶我們語文課和體育課。老師們每次笑話我的時候,他不但不臉紅,竟然用炫耀的口氣說:“那個傻小子是我班上的。說完自己便哈哈大笑,簡直要把腦袋笑進褲襠里了。”
周半瞎之所以叫周半瞎,是因為他的近視度數特別大。雖然大但不戴眼鏡,每次上課的時候讀課文恨不得把臉貼在紙上。我們一致認為周半瞎是在嗅書而不是看書。他那酒糟鼻很厲害,嗅得唐詩宋詞,三字經什麼的。他每次上課都嗅得十分認真。他有一次問我們,世界上什麼味道最好聞。我們說花香。他聽了后很不屑的說:“庸俗,這世界上最好聞的是油墨香。”
我們全班一片嘩然,有人喊道:“油墨是臭的。”周半瞎想瞪那個人卻瞪上了另一個人。
我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不配個眼鏡戴着。邊上的六娃說:“他老婆不讓戴,說戴眼鏡上學校看女老師就不好好教書了。”
我很同意六娃的說法,因為我每次趴在辦公室的後窗戶偷看男女老師偷情的時候。他門也不敲,,嘩的一下推開門,大搖大擺的走進去,不小心就撞到了那女老師的身上,這才意識到有人在這裡。他每次都會壞掉別人的雅興還有我的心情。
因此我總在尋找機會報復一下周半瞎。有一段時間周半瞎重感冒,鼻子也聞不到氣味了。我在一張紙上抹了雞糞,把它遞給周半瞎,接着周半瞎就把頭貼了上去,鼻尖貼着紙,嗅了半天也沒嗅出半個字。他問我:“你讓我看什麼的啊?”我看見他鼻尖上的雞糞,就哄的一下笑着跑開了。他丟下手中的紙呵斥道:“都說你是小傻子,一點也不錯。”還把水池當做海,莫名其妙。
我站在牆頭下看着他的背影,肆無忌憚的笑了。
和我同歲的同學里是沒有敢這樣笑話我的,他們怕我踹他們的屁股。二禿是不信這個邪的,那次我偷吃他半個雞蛋后,他拚命地叫囂:有本事來踹我屁股啊。我說:“你等着。”
在周半瞎的課上,我和二禿商議地點。最後選定踹二禿的地點在水池邊的河灘上。
放學后,同學們大改以前餓死鬼投胎的模樣,也不着急往家跑了。他們就想證實一下我究竟敢不敢踹二禿。同學們分成了兩派,一派人認為我敢踹二禿,另一派人認為我就是在吹牛。
不多久,兩派的人就吵了起來,罵的厲害就要快要動打了,我一看,這不行。今天的主角是我和二禿,哪裡輪得到他們呢。於是我和二禿拚命的勸阻,我說:“你們現在不要打,等等再打。”
這時二禿說他要尿尿就衝到了水池邊,褲子一直褪到小腿肚。露出兩片很耀眼的屁股。
我撇開那群人,跑到二禿的背後,向大家做了個鬼臉。人群中突然安靜了下來。二禿可能覺得有點怪,回頭一瞥,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來就被我一腳揣進河水裡。驚起了蘆葦盪里調情的野鴨。
大家都開始鬨笑起來,反派的人自覺丟了臉,便嚷嚷着回家吃飯。大家這才反應過來,還有飯還沒吃。就颼颼往家竄。我也餓了,但依舊像個得勝的將軍大搖大擺回家去。二禿在水裡齜牙咧嘴的喊:“等老子上去,弄死你丫的”。我聽了很憤怒,撿起水邊的石頭就朝他扔了過去,他就一下子躲在了水面下。
二禿的父親扯着二禿來我家告狀的時候,我父親正在屋裡睡覺。聽到這個消息,跳下床來,一腳把我踹倒在地,又讓我跪在門邊。我不剛駁斥我的父親,只好跪在了門邊的泥地上。二禿的父親的大光頭在太陽光下鋥亮鋥亮,像是戴了一個剛殺豬的豬尿泡一樣。
他不斷地在數落我的不是,我只是惡狠狠的盯住邊上露出絲絲壞笑的二禿,心裡想着如何報復他,就像報復周半瞎一樣。他父親看了看我說:“你兒子還在瞪我的兒子。”剛說完,父親的手就伸向我了,父親的手很大,很涼,一巴掌下去,困意就轟隆隆的淹過頭頂了。也不知有多久,我跪在那裡就睡著了。後來被父親的怒吼所驚醒,一看天已經快黑了,但是父親不是在朝我吼,是超二禿的父親。我想父親肯定是不耐煩了,多大點事,整這麼長時間。二禿的父親也被突如其來的吼叫嚇了一跳。於是就和我父親,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來了。
這事招來了不少愛看熱鬧的鄰居,有的把飯碗都端了來,像個要飯似的擠滿了我家的院子。沒有人想過來勸架,他們只願意看熱鬧。他們一邊吸溜稀飯一邊嘀咕着:“打啊。”
我一看如果父親和二禿的父親打起來的話,父親准佔下風,討不到巧。這樣的話我就在二禿的面前丟了大人了,於是我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晃晃悠悠的走到二禿父親的邊上,很誠懇的說:“三叔,我錯了,我不該踹二禿屁股的。”
這事就被我這一句話給解決了。二禿離開的時候臉上滿是紛紛的怒。而那群村民就更不高興了,嘟囔着:“怎麼不打一架呢。”
那天晚上父親很高興,不住的誇我機靈。又說:“你說那個是海就是海吧,反正也沒見過。”
有一天,在外地教書的姑父來我家做客。午飯快吃完的時候。我說:“我要去海邊玩了。”姑夫就叫住我,問我海在哪裡。我說:“就是學校後面的那個海啊”。他一聽哄的一下笑了,那些吃飯的大人也跟着笑了。他從褐色皮包里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說:“這才是真正的海。”
那些大人們也不勸酒了,都像鴨子一樣伸長脖子來看這張照片。我說:”你放屁,這明明是天。”他聽后笑了又把手伸向我,我一想到父親的手,就做好和姑父打架的準備了。他只是摸了一下我的頭讓我出去對着天看。
我站在院子仰着頭,還是覺得照片上的就是天,尤其是那種顏色。猝不及防的被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母親扇了一巴掌,說:”你姑父說的就是對的。”說完又是一巴掌。我兩眼冒小星,彷彿有些懂了,那池子是天不是海。
周半瞎把白靈領進教室的時候,引起了教室里的一陣騷動。一種獨特的氣質讓那些女生頓時黯然失色,有的女生還低頭狠罵了幾句。男生的反應更是了得,全都大呼起來。平時拖鼻涕的也把鼻涕擦得乾乾淨淨。
周半瞎用書砸着講桌吼道:安靜一些,不要吵。讓這位剛來的同學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於是教室里就立即安靜了下來。白靈低垂着腦袋,聲音很輕很輕:“大家好,我叫白靈。”
“什麼,叫白腚?”二禿在教室後面哄得一下笑了,周半瞎和男生們都很憤怒,就用書砸二禿。二禿這才閉了口。這一下讓白靈的臉更紅了。周半瞎聽白靈不說話了,就用手指着一張空位子,說:“你到那裡坐吧。”
當時我就樂翻了,正好是我的同桌啊。
好看的女生總會能收穫好多愛慕的。大家一下課紛紛往我邊上集中,和我說一些很有趣的話。逗得我哈哈大笑。而白靈卻坐在那裡,連嘴角動都沒動。看着一個愣神一個笑得一臉燦爛,同學在一邊默默地咕噥:“白靈怎麼不笑呢,作為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這樣呢。”
在周半瞎的課上,我和白靈說話,她老是不怎麼理我。最後我說:我帶你去看海吧。她的眼神跳動了一下,輕聲的說:“哪裡的海啊?”我說:“教室後面的啊,你看那不是嗎?”我用手指給她看,她撲哧的一下就笑了。周半瞎聽到動靜,清了清嗓子,卻指着二禿吼道:“上課講什麼話,招魂啊?”
那天晚飯後,我還是像往常一樣去水池邊玩。遠處一彎淺水慢慢流淌,水中的白熾燈光碎成了浮光,一下下搖動着。我低着頭撿石子打水漂,一轉臉便看見了那張好看的臉。白靈穿得單薄的衣服,披着頭髮,神情還是不變的淡漠,她靜靜地看着遠方碎成浮光的燈影。
我遠遠的看着坐在河灘上白靈,只是沉默着。我躲在那裡,看見她突然偷偷地擦眼淚。我睜大眼睛,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樣,只能情不自禁的走到她的身邊。我在心裡想,她那股悲傷的情緒大概很快就會過去吧。
我坐在她的身邊,她朝我看了看,我就齜牙咧嘴的笑了。
我說:“我叫立升。”
她說:“我知道的。”她從口袋裡掏出一袋吃的給我,我沒要,她就把它扔進了水裡。
“你把它扔了幹嘛啊?”
“這巧克力是我媽買的,我不想吃,你也不吃。就扔掉它。”
水面很平靜,倒是四周葦盪里的鳴蟲唧唧叫個不停。蟲聲抖動着一天的星星,一閃一閃的抖個不停。不是有陣陣清風吹過來,撫着她的頭髮像根根細柳在風中擺而擺,很寂寞的樣子,但很美。
我用手撐着腦袋,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你媽媽呢?”
“跟別人跑了。”她沒有轉頭,聲音很輕很輕。
我知道“跑了”的意思,村上六娃他媽就和一個養蜂人跑了。他爸簡直快要瘋了一樣,不止一次的發誓要殺死那個放蜂的男人。只是一次也沒有讓他見到過。田野里的花啊草啊都在風中結種子,一開一大片,在陽光下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只是再也沒有了那群嗡嗡叫的蜜蜂和那個該死的養蜂人。
平時我們看見六娃的父親我們都繞着走,因為他的眼睛里有火,很盛很怒的火。
我又問:“你爸爸呢?”
“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
“為什麼?”
“因為那裡有許多許多星星。”
“星星里有你爸爸嗎?”
“不,星星里有我們一家。”白靈出神的看着夜空中的星星,稚嫩的聲音卻掩蓋不了陣陣的哭腔。
十一歲的我突然萌生出一種想保護她的慾望。水裡的一條魚躍出水面,抖了抖身子,又叮咚的落入水中,水面皺起層層波紋。
“你有什麼願望嗎?”
“如果啊,如果有一天。我們一家能在一起”······她哽咽了一下,“就好了”
“會的,總會有這麼一天的。”我聽見我自己那個好聽的聲音在夏夜裡慢慢散去。
“立升呢,你的願望是什麼啊?”
“我啊,要讓村人都知道這裡是海。”我不假思索的說。
白靈轉過頭來,用那雙大眼睛盯着我笑了,笑得很爽朗,但睫毛上依稀可辨點點淚珠,在月光下一閃一閃。
“立升,這裡不是海。還很大的望不到頭,還很藍的。”
“和天一樣藍嗎?”
“恩,和天一樣藍。”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姑父給我的那張照片······
那晚,月涼如水,我和白靈聊了很多事,最後回家的時候,我幫她送到了她奶奶家的門口。她朝我揮了揮手,樂得我花枝招展,覺得自己突然長大了,能保護自己喜歡的人了。
沒錯,那晚開始,我開始喜歡了這個來自城裡的孩子。
回到家,我爸問我:“今晚為什麼在那個海邊玩那麼久?”
我說:“那不是海,那是大水池。海是這樣的。”我從枕頭下掏出姑父給我的那張照片遞給父親。他用很詫異的眼神看着我,好久沒反應過來。
第二天,我在班上說今後要保護白靈的時候,大家都一窩蜂用了過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就像當初踹二禿的時候一樣,人群里分成兩撥。一派認為我行,一派認為我不行。兩派吵着吵着就要打起來了,這次我沒攔住,在教室里大打出手。有人去喊周半瞎,周半瞎來的時候已經不打了。
周半瞎很憤怒,吼道:“從小就知道搞組織精神和小團體合夥打架,長大還了得。是誰先動手的?給我站出來,不站出來查出來全部找家長。”周半瞎臉漲得通紅。
大家很害怕就都站了起來,全班男的一個不少全部都站起來。周半瞎臉貼到我們面前,質問我們為什麼打架。二禿就說:“是立升說要保護白靈的,我們不信,才打起來的。”周半瞎捏了捏鬍子清了清嗓子說:“立升下課到辦公室來一趟,那大家就坐下吧。”
上課的時候那些人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着我。而白靈卻輕聲說:立升,你下課去辦公室怎麼辦?”“我不去的,老師一下課就忘的。”正如我說的那樣,下課我並沒有去辦公室,周半瞎也並沒有來找我。讓我最驚喜的是白靈竟然沒有對我說的話而生氣。但是特別愛笑的我這次不笑了,顯得有些長大了,不一樣了。
過了有半個月的時候,聽學校的老師講,學校變得麥場上要放電影。我很興奮,就和白靈說這件事情。
我說:“今天晚上放電影你來嗎?”
她看了看我,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我去的很早,破天荒的是我把爺爺的小馬扎給帶來了。當時我心裡想的是,幫白靈佔一個位子。當時麥場的人很少,還都是一些孩子。我把馬扎放在麥場的中間。那些孩子就開始說了:“立升,你帶馬扎來幹嘛啊?”我說:“給白靈坐啊。”他們一聽就一窩蜂的擠在了我的馬扎邊上,大家都表現出很興奮很期待的樣子。
那天夜晚的星星很多,一閃一閃的綴在夜空。我站在夜空下的麥場上等着白靈。麥場上人來人往,喧囂紛雜,看電影的誘惑給了每個人無盡的活力,大家都在吵吵鬧鬧,說著一些家長里短的笑話。
電影放的時候,白靈還沒有來。看片子的開頭是一部文藝片,人群里有孩子喊:“看那個電影里那個女的,像不像剛來的白靈啊?”接着就有孩子說:“是真的像呢。”
我回頭看那個屏幕上的女主角,真的和白靈長得好像啊,扎着馬尾辮,眼睛很大,皮膚白白的,嘴巴嘟起來。但是白靈還沒有來,我心亂如麻的站在麥場的入口,黑黑的田野盡收眼底,看不見一個人。眼前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電影結束的時候,白靈還是沒有出現。電影我沒有看進去,默默無言的樣子,只抱住那個馬紮緊緊地,生怕有什麼會奪走它。
那天晚上我很失落的回到家中,父親問我:“怎麼,電影不好看嗎?”我搖了搖頭:“沒有。”說完我就躺在了床上,我的內心感到無比的失望和憤怒。我想:白靈怎會會這樣呢?明天我要問問她。我的心底升起一絲絲委屈。
但是第二天早上,白靈並沒有來上學。班上的二禿下課的時候和同學們談論白靈。
二禿說:“昨晚我去看電影路上尿尿的時候看見村上的光棍麻三把白靈拽進草垛里了。”
“然後呢?”
“然後麻三把白靈的褲子給扒了,我還要看電影就沒管她,我就走了。”
人群里一片嘩然。我回過頭衝著二禿吼道:“你放屁,怎麼可能。”
“我沒有放屁,這是真的,我親眼看見的,再說了,你放屁還放不過我呢。”二禿很不屑的說。
我聽了二禿的話,身體像被一記重雷擊中,沒有疼痛,也聽不見同學們的議論之聲,我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眼前墜入了無邊無際的模糊。
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我的思路越來越混沌,竟然衝出教室去,朝白靈家跑去。我趴在他家窗邊,白靈坐在床頭輕輕地在抽泣,我怔在那兒,寒意從心一直涼到腳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心如死灰,迎着初秋的風,一步一步的朝河邊走。
我突然想起要報復一下那個該死的麻三,我就撿起河邊的石頭,瘋子一樣的向麻三家跑去,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見過我跑的那樣快過。到麻三家的時候,麻三正在尿尿,我使出全身的力朝他扔過去,正好砸中他的後背。他下意識的驚呼了一下,他回過頭正好看見眼裡冒火的我。隨後就朝我跑了過來,我並沒有跑,他先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我不怕他,用腳踹了他的大腿,他一邊罵一邊掐我的脖子,我頓時感到喘不過氣來想要喊卻喊不出聲來。這時我看見一個人掄起手裡的扁擔朝麻三砸過來。麻三一情急就放開了我跑掉了,我開始使勁的咳嗽起來,眼淚也被嗆了出來。那個人掄着扁擔就追了過去,那個人我認識,是六娃的父親,那個眼裡有很盛很怒火的男人。
那天晚上我默默地回到家中,吃飯的時候,母親和父親就知道了白靈的這件事。父親在罵麻三是個畜生,一定會遭天譴的。母親說:“那個小女孩就要回城了,在這裡還能抬得起頭。”父親說:“都怪麻三這個王八蛋。”我吃完飯默默地走了出去,一句話都沒講。我聽見母親又和父親說:“立升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反常啊?”父親說:“這誰能知道呢。反正這幾天是挺反常的。”
走出家門后,我突然肆無忌憚的哭了起來。
那天夜裡,麻三被公安局給帶走了,父親出去看的時候還問我去不去,我說不去。
第二天早上上學,白靈就走了。周半瞎在課上說:“白靈同學有事回城裡了。”其實大家都知道那件事。
有一天我坐在寬大的河灘上的時候,水池對面有人狂喊:“快來人!”我看見有人從水裡抱出來一個女的。
就在不遠處。
聽到聲音的人們把那個從水裡抱出的女的給圍了起來。我走到那裡,通過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我瞧見了躺在河灘上的女的,臉變成紫色,不時有血和水從嘴裡流出。她匍匐在河灘上一動不動,髮絲凌亂。
瞧見她的時候我驚住了,揉了揉眼睛又看,那不是白靈嗎?我征在那裡,我怎麼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變得越來越害怕。但是我這一次沒有流下淚水。我知道這一次我是再也見不到白靈了。
後來之後,便是長久的,延續至今的,似乎是永無盡頭的離別。幾年過去了,每到午夜夢回時,我就會夢見那個月亮如水的晚上。
那一夜的月光,那一段溫暖的友情,一直在悄悄地守護着我,我平安無事的長大了,收穫了苦痛,也收穫了成長。那片月光,跨越了整整七個春秋。
那時的我曾信誓旦旦的要保護白靈,我用最幼小最深厚的感情保護着她,我這一生有那麼一刻,有一刻她曾在我身邊對我說出心裡話,我便知足了。
我只是擔心天堂里的她這幾年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也像我一樣發誓去守護她?
人總要長大,需要習慣失去,各自為安,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有時候,想起當初年少的故事,還是心緒難平,遺憾又難過。我總是在安慰自己:這是天意。
但是很多時候我總會想象,她如果當初沒有這件事,現在又會怎樣?
總之。
再見了,時光。
再見了,把水池當做海的少年。
再見了,發誓保護白靈的少年。
再見了,永遠的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