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絕戀

　　王博結婚剛一年就離了婚，不是他老婆不好，也不是他不好，他的理由是兩個人性格合不到一塊兒去，他喜靜，老婆好動，其實是他永遠也忘不了他的初戀情人，這一點他的老婆也意識到了，所以當他提出離婚時，她很痛快地就答應了。

　　離了婚的王博開始肆無忌憚地日思夜想起他的初戀情人倩兒，日甚一日，瘋狂地想要見上她一面，同時搞清楚她為什麼要拋棄自己的內幕。終於一天，他在本埠的三家報紙上刊登了一則尋人啟事：倩兒，兩年前你不辭而別離我而去，可知這七百個日夜我是如何苦思着你度過來的嗎？請告訴我你在哪兒？也請拜託知道我的倩兒下落的朋友知會我一聲，以解我相思之苦！

　　啟事見報三日內，有十多個熱心人打來電話，提供他們所知的倩兒的消息。可王博每每滿懷激動而去，卻失望而歸。這愈發激起他對倩兒的思念，他每晚來到倩兒原先所居之處，望着她原來房間的窗口痴痴地佇立許久。

　　約半個月後，就在王博對找到倩兒快失去信心時，他過去的一個老同學也是倩兒最要好的女伴打來了一個電話，告訴了他倩兒現在的住址，卻叮囑他千萬別說是她透露的，並要他有着充分的思想準備，因為現在的倩兒不同於兩年前的倩兒了。

　　王博按照老同學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兒，可他怎麼也不敢相信倩兒會住在一爿老居民區里一幢又破又舊的平房裡，當年的倩兒是何等驕傲的小公主呀，父母均在大學工作，有着優裕的生活，而今怎會淪落至此！

　　確定門牌號碼無誤后，王博輕輕敲着門，可裡面沒人應聲。他加了些力敲着，還是沒有反應，他就急了，邊用力敲着邊大喊着：“倩兒，倩兒，我是王博，快開門哪！”可裡面仍悄無聲息。

　　這時，從旁邊的幾間屋裡走出幾個上了年紀的大爺太婆，紛紛勸他別敲了，這兒沒有倩兒這個人。王博根本不信他們的話，老同學怎會欺騙他！

　　就在他們搖着頭準備各自回屋時，王博衝著他們“撲通”一聲跪下了，聲淚俱下地哀求他們告訴他倩兒在哪兒。

　　王博的這一招果然見了效，老人們一番面面相覷后，一位大爺上來攙起了他說，好孩子，難為你一片苦心，不是我們不告訴你，是倩兒的父母囑咐過我們不要向外人透露倩兒的情況。王博拉着他的手哀求道，大爺，我是倩兒當年的男朋友，倩兒到底怎麼了，她在哪兒，求您開恩告訴我吧！

　　大爺連聲地說著“難得”，終於告訴了他，倩兒現在正住在醫院裡，至於她到底怎麼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大爺最後嘆息着說。

　　王博當即打車直奔醫院。來到病房門口，他捫了捫胸口，從房門的小窗向里看去。三張病床上分別躺着三位病人，除了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另兩張年輕的面孔讓他分辨不出誰是他的倩兒，可他認出了有張床前端坐着的是倩兒的母親。兩年不見，不到五十的人滿頭青絲已呈花白色，憔悴如斯。他心頭一酸，輕輕推開了門。

　　倩兒的母親扭過頭來看見了王博，並不感覺意外地迎了過來，輕輕一聲“你來了”，已是哽咽難抑。王博握了握老人的手，走近床前。倩兒的一張臉浮腫得變了形，以前的美麗容貌已不復存在，要費番勁才依稀辨得出原來的她，床頭柜上放着一份王博登載了尋人啟事的晚報。

　　王博的眼一熱，眼角浮上了淚花。就在這時，倩兒的眼突然就睜開了，目光一觸到俯視着她的王博，亮晶晶的眸子很快就浮現了一層淚水，唇角顫抖着伸出了雙手，王博接過她的手，她一把擁住了他號啕大哭起來，邊哭邊喊着：“你怎麼現在才來呀！”

　　王博的淚就下來了，連聲地說：“對不起倩兒，我來晚了，對不起！”

　　倩兒放肆地哭着，驚動了護士，跑進來看到這樣的情景，怔立了一會兒對王博說，病人經不住這樣劇烈的刺激，讓他出去待會兒，等病人的情緒穩定后再進來。

　　王博來到門外的走廊里，悲哀襲上心頭，他忍不住蒙面失聲哭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倩兒的母親出來了。王博擦去淚水，問道，阿姨，倩兒的病兩年前就患上了，是嗎？這就是你們突然搬家的緣故，對嗎？就瞞着我一個，這是為什麼呀？讓倩兒一個人獨自忍受了那麼多的病痛折磨和心靈上的痛苦，不該的呀阿姨！

　　倩兒的母親忍不住悲咽，倩兒是不想拖累你呀，她患的病是慢性腎功能衰竭，是個往裡扔錢的病，很難得治好的。年前好不容易換了個腎，可沒多久就出現排異現象，又給摘了出來，要想好再也不可能了。

　　王博忍住心頭的悲傷再次走進病房，來到倩兒的床前，輕輕拿去她覆在臉上的手，對她笑笑說，要怕丑就想法把病治好呀，想回到從前的你嗎？

　　倩兒點點頭復又搖搖頭嗚咽着說：“王博，我的病是沒法治好了。”王博替她擦去臉上的淚說，那是以前，現在我來了，是你無往不勝的王博來了，再沒有什麼難得住我們的了，你說是嗎？

　　倩兒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從倩兒母親那裡，王博了解到，自倩兒患病以來，她從大學辦了內退專心照料女兒，倩兒的父親整日里忙於外出講學，以賺取更多的錢來醫治女兒的病，可仍然填不滿這個大張着口的錢窟窿，夫妻倆心力交瘁地守着這個奄奄一息的女兒。

　　下午主治醫生來查房，王博把他堵在走廊里詢問倩兒的病情。這位醫生告訴他，由於倩兒屬於O型Rh陰性血這種特殊血型，要找到能與之配型的腎源相當困難。上次等了將近一年得到的一個腎，卻因出現排異現象而廢了。再要得到這樣一個腎，只存在理論上的可能，因為醫院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迄今尋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供體。他最後十分悲觀地對王博說，倩兒的生理機能已出現全方位的衰退，如果在兩個月內再找不到合適的腎，她的生命也就走到盡頭了。

　　王博欲哭無淚地目送醫生的背影離去，但為了他的倩兒，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他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首先，他在網上發布了求腎信息，繼爾廣泛聯絡過去的老同學，從經濟上資助倩兒。一個星期後，錢他是籌到了一些，可腎源方面卻毫無消息。

　　除了工作，所有的剩餘時間王博全投注在倩兒身上。每個晚上，他都要來替倩兒母親的班，整晚上陪伴在倩兒的病床前，跟她說笑話，講各種各樣的故事，逗得倩兒和另外兩張病床上的病人時常發出愜意的歡聲笑語。

　　倩兒的精神狀態日漸一日地好轉了，蒼白的面容上竟出現了些許的紅潤，都說是愛情的力量在幫她戰勝病魔，在激發她的生命力，可王博從主治醫生那兒卻得知，這極可能是一種迴光返照現象。

　　也許倩兒意識到自己來日無多了，她不願意在病房裡度過僅有的時間，懇求母親和王博讓自己出院，她想重新沐浴在大自然的懷抱里。

　　於是，在清晨的滿輪紅日中，在夕陽的瑰麗彩霞下，王博推着輪椅上的倩兒，成了人們眼中的一道風景，他倆旁若無人情切切地纏綿着，羨煞了無數的健康人。

　　在這期間，倩兒讓王博替她在離王博家最近的靈山陵園選了塊墓地，面朝王博的家，她要日日夜夜能看到心上人。

　　這天，王博費了老大的勁把倩兒帶到見證他倆初吻的梅山山頂上，在那棵老松樹下，王博把倩兒抱到他倆曾經坐過許多次的草窩窩上。

　　夕陽的餘輝映照在倩兒的臉上，她沉浸在往日愛情的甜蜜中。

　　王博捧着倩兒的臉像初吻那樣深深地吻了她，直到倩兒差點窒息。倩兒閉上眼享受着這一切。

　　王博吻到後來卻吻不下去了，肝腸寸斷哽咽地對倩兒說：“倩兒，我真的無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我還活不活得成，蒼天為什麼要把我倆拆開，我不甘心不甘心哪，我的倩兒。”

　　倩兒撫着他的臉殷切地說：“王博，別這樣，人不應該是為別人而活着的，你也一樣，還有着大好的人生在等着你。千萬記着，我只是你生命旅途中一個過客，死了也只能是一個記憶，而不要成為你的負擔。答應我，只要記得你的生命中曾經有我就行，我死以後你該怎麼活還是怎麼活着，好嗎？”

　　兩人抱頭哭了一場后，王博背着倩兒下山。到了山下，倩兒突然對着王博的耳朵羞羞地說，王博，我好想做一回你的新娘，舉行一個就我倆的婚禮，你願意嗎？

　　王博強忍悲痛扭過頭對她說，很好哇，這是一個偉大的創意。

　　可王博並沒有聽從倩兒舉辦一個只有他倆的婚禮的意見。他請來了自己和她的至親好友三十餘人，正正規規在酒店開了三桌酒席，請了司儀，為倩兒和自己主持了這場不知何時就天人永隔的婚禮。

　　到場嘉賓每個人都向身穿潔白婚紗的倩兒送上了祝福的賀詞，可每個人的心裡都在流着淚。

　　曲終人散，新房裡只剩下新婚夫婦二人。王博安排倩兒睡下后自己向往常一樣挨着她躺下，在吻了她一下向她道聲晚安時，倩兒突然要他幫她脫了身上的內衣，王博不由一怔，擔心過於激動的房事會影響到她的病情。

　　倩兒搖搖頭捧着愛人的臉說，王博，既然我是你的女人了，我怎麼能不讓你享受新郎的快樂呢？又怎麼能帶着處女身離你而去呢？王博，要了我吧，求你愛我一次，除非你要讓我帶着遺憾而去。

　　王博邊流着淚邊替倩兒除去了身上的衣物，很小心地覆上了她的身體，當即將衝破阻礙的那一刻，倩兒喊了聲痛，卻在王博停下后，鼓勵他一定要讓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

　　就這樣，兩個相愛的人在滂沱似雨的淚水中完成了二人間第一次也是最後的一次人生歡合。

　　倩兒無比幸福地對心愛的人說了聲“謝謝你讓我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成為你真正意義上的太太”， 身體在王博懷中漸漸涼去。

　　王博沒有去殯儀館為倩兒做最後的送別，他把無盡的悲痛凝聚在自己的一雙手上，在家裡用一塊紅木沒日沒夜地精心雕刻着一塊上書愛妻倩兒之墓的墓碑。倩兒喜歡他的狂草，希望自己的墓碑由他親手雕刻而成。

　　三天後，倩兒的葬禮在靈山陵園舉行。王博把自己親手雕刻的墓碑豎在她的墳前。他撫着墓碑長時間只說著一句話“你怎能離我而去”。就在親友們苦苦勸他離去時，三天來沒有流一滴眼淚的他突然張口“啊啊”了兩聲，身體撲在了才豎起來的墓碑上，當人們上前去攙扶起他時，他於剎那間似已氣絕而亡。

　　一位醫生趕了過來，經過一番搶救，最後搖着頭說，這孩子走不出巨大的傷悲而導致心臟猝停致死！

　　尚在陵園內的所有人都聞訊而來，凄凄切切地圍住了倩兒的墳和倒在墳前的王博，心中為這人世罕見的世紀悲情而震撼，紛紛掬上一份感動的淚。放棄了搶救的醫生彎腰向王博行了三鞠躬，其他所有人也效仿着，向陌生卻能讓他們銘記終生的王博致以深深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