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萬買來的“父母官”

　　大年三十，李老財等兒子小海回家過年，站了坐，坐了站，直到晚上九點小海才回來了。李老財問兒子累不累，小海說哪能不累？火車上站了一天哩！李老財接過兒子手裡的包，就對兒子說：“不得了！過了這個年，你要弄個官噹噹才行！”

　　村裡的阿光以前也是跟小海一樣擠車回家過年的，三年前當上了科長，每到臘月二十八，單位的車就直接把他送到了家門口。李老財眼紅了才這樣說的。這樣的話他說了三年了，小海當然不相信。李老財拿出一本存摺，“啪”地甩在小海面前，說：“這年頭不是錢萬能嗎？咱有這個！有這個就夠了！”小海拿起存摺，伸到電燈泡下看了半天，眼睛就大了，整整四十萬啊！爹去哪弄的這麼多錢？

　　李老財得意洋洋：“我殺了三十多年豬，你說能有多少錢？本來我想留着這錢給你娶媳婦起房子，可現在不留了，拿這錢給你買個官！”

　　兩杯酒下肚，小海說：“好！我也想通了，就照您說的辦！”

　　小海又問爹希望他當個什麼官最好？李老財把酒杯“啪”的一放，說：“我聽說建設局是管城管隊的，你就弄個建設局長噹噹！到時你爹到城裡賣豬肉，愛在哪擺就在哪擺！”

　　李老財幾年前到城裡看小海，見城裡的豬肉賣得貴，就拉了幾百斤豬肉到城裡街邊擺賣，結果被城管隊沒收了豬肉。好在李老財擺賣豬肉時跟買肉的黃姨像老相識似的聊得熱絡了，這個黃姨的兒子在城管隊，黃姨跟她兒子一說，就把豬肉拉回來了。

　　小海也把酒杯“啪”地一放，說：“沒問題！就建設局長了！過了年您聽我消息！”

　　父子倆喝得滿臉通紅。其實這話只能算是酒話，李老財根本沒當一回事。沒想小海回去後幾天就打來了電話，說巧得很，建設局長剛得了癌症，估計沒幾個月活頭了，市委在暗中物色新局長哩！叫李老財寄給他二十萬塊錢。

　　李老財四十歲時成了鰥夫，之後許多人為他介紹對象呢。按說有錢的他再婚一點沒問題，可他怕後娘對兒子不好，硬是沒再娶。辛辛苦苦幹了幾十年得來的錢，這麼著就拿出二十萬？李老財覺得不踏實了，在屋子裡轉了十八個圈，終於給小海撥了電話：“小海！你看準了嗎？人家真的能幫你的忙？你先說說，這錢你給誰？你爹雖然見世面少，可也知道，要是你不認得人，你就算給金條，貪官他也不敢要啊！”

　　小海沉默了一會兒，說：“凌布衣您還記得吧？他現在當市委副書記了！”

　　1976年，凌布衣還是咱公社黨委書記時，曾經到村裡蹲點，住在李老財家。李老財一聽激動不已，連說記得。

　　小海說：“那就好！我給您個賬號，您快把錢存進去！”

　　小海接著說了賬號，就開始等錢了。沒想沒等來錢，卻等來了爹。這天，爹拿着一頂破草帽進城來了，指着他腿上的傷疤說：“當年凌布衣有一次去打柴時掉進山崖，是我救了他的命。這頂草帽就是見證！既然你找的人是凌布衣，有這頂草帽就夠了！還給他錢幹嗎？你說，他住哪裡？我這就找他去！”

　　小海說不行，李老財卻非得要見他。小海拖了兩天，說：“既然這樣，那您就去找他吧！不過你千萬別提我想當官的事，您要是做不到這點，我就不說了！”

　　李老財說不會，小海這才把凌布衣住的地方告訴了他。可是李老財看起來哪裡像是能找凌布衣的人？當他拿着那頂破草帽來到凌布衣住的小區，看着那裝修豪華的房子，先自覺矮了三分，進了大門之後，保安崗里的保安把那隻古董似的草帽打量了半天，又一番居高臨下的盤問，李老財就全泄了氣，一聲不吭就退了出來。

　　小海見他垂頭喪氣回來，“撲哧”一聲笑了，說：“豬老了都會成精，人哪有一成不變的？我早說過您不可能找得到他！您幹嗎就不信呢？”

　　李老財拉着小海就去銀行，從存摺里取出五萬塊，說：“就因為這樣，你更不能一下子給他這麼多錢，你就先給五萬吧！試試他口氣再說！”小海連聲說好。

　　李老財轉身就上了回鄉下的班車。一路上，李老財看見長得有點官員模樣的人就不由得多看兩眼，好像他們拿了他那五萬塊似的。

　　轉眼過了七天，小海又來電話了。李老財問情況怎麼樣，小海很有把握地說：“情況對咱們很有利！這錢一出手，第二天市委組織部的例行會議上就特別點到我的名字了，不過憑感覺，這五萬還不夠，您再給五萬！”

　　李老財知道，小海平時工作並不出色，而且不愛交際，下了班不是看書就是玩電腦遊戲，像他這樣的突然在組織部會議上被點名，顯然是這五萬塊錢起作用了。李老財又匯出了五萬，然後就天天等小海的電話。可七天過去了小海還沒電話來。李老財忍不住了，撥通了小海的電話，問他情況如何？

　　小海想了想說：“情況還是那樣，前途還是光明的！可看人家意思，似乎十萬塊還不夠哩！爹，您說怎麼辦？”

　　李老財這下豪氣衝天，說：“還能怎麼辦？我再給你十萬！該出手時就出手！明白沒？”

　　李老財立馬又寄出了十萬塊。這下從銀行出來時，李老財連賣菜的老太婆他都多看幾眼，似乎她們是凌布衣的媽。

　　接下來李老財天天電話問小海情況怎樣，小海天天回答說情況好得很。足足過了十八天，兒子來電話了，叫李老財進城看看。李老財扔下殺豬刀就往城裡跑，見了兒子，第一句話就問：“你的事辦成了？”

　　小海沒正面回答，說：“爹，您是希望我平平安安做個小民呢，還是希望我威風八面做個官，但有可能某一天戴上手銬呢？”

　　李老財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顫抖着嘴唇說：“你是說，你這事沒、沒、沒辦成？”

　　小海從懷裡掏出一張報紙，說：“你自己看吧，這凌布衣，我求他的時候，他整天都說沒問題沒問題，可你瞧，最後是他自己有問題了，被公安銬起來了！”

　　李老財聽了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叫天喊地，半天沒起來。

　　小海慌忙把他扶了起來，急火火地說：“爹！你別這麼慌張，凌布衣是被銬起來了！可咱們的錢是給他老婆的，還有辦法要回來！這麼著吧！”小海說著把李老財帶到一套房裡，說，“這房子是我朋友小王的！這段時間他出差，叫我幫看家呢！您就先在這住幾天吧！餓了米缸里有米，冰箱里有菜，悶了您就看看電視，我想辦法把這錢要回來！”

　　李老財只好住了下來，在床上唉聲嘆氣躺了半天，肚子餓了，起來到廚房想弄點吃的，可半天沒弄清怎麼生火，只好給兒子打電話，可兒子手機關機。難道活人真被尿憋死？李老財想了想一拍大腿：我鄉下殺豬佬不會，難道這城裡的人也不會？李老財想到這裡，就去拍對門鄰居的門。門一開，李老財的眼睛就直了，原來開門的正是黃姨！

　　李老財愣了一陣，對黃姨說他想生火做飯，可半天找不到火灶，也沒有煤氣爐，請她來幫生個火。黃姨到廚房一看，哈哈大笑說：“這是微波爐！哪用得着生火？”黃姨接着告訴他怎麼開關，哪是大火，哪是小火，說完回去了。黃姨走後，李老財按下開關，見那微波爐嗚嗚地響了起來，以為自己按錯了鍵，趕緊再按下開關鍵，見微波爐不響了，這才鬆了口氣。李老財覺得這麼弄下去，說不定會把小王的東西弄壞，想想反正一天也吃不了多少東西，到外面吃算了。李老財想着就開門出去，在門口卻碰上要去倒垃圾的黃姨。黃姨問他不是說要做飯嗎，現在又去哪裡？李老財照實說了，黃姨一聽笑了，說：“嗨！你兒子小海跟我挺熟的，這樣吧！這餐飯我幫你做，你在旁邊看着，等我做完你就會用微波爐了！”

　　損失了二十萬血汗錢，李老財正想找個人倒倒苦水呢，兩個老人於是一邊炒菜做飯，一邊聊山聊水聊天氣，正聊着，小海樂呵呵開門進來了，李老財看他那樣子，問是不是錢拿回來了？

　　小海笑道：“其實那二十萬，我全拿來買這套房了！從今天起，您不必擔心春節我擠車回家看您了！您說這是不是比當官的阿光還要好？”

　　原來黃姨今年五十六歲，剛好比李老財小三歲，也守寡十多年了，因為跟小海的朋友小王是鄰居，所以她跟小海也早就熟悉了。春節前小海聽說小王要出售這套二手房，就想買下來給爹住，因為跟黃姨做鄰居，爹肯定高興。可那時他不知道他存有這麼多錢，就沒敢提，那天他看到存摺，就想出了個買官的借口，想以此給爹一個驚喜。

　　小海接著說：“黃姨，從今天起，您要是願意，就和我爹做我的父母官，管我的衣食住行，可以嗎？”李老財和黃姨的臉全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