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的奶娘

　　一、 一隻舊軍用水壺

　　李秘書小心翼翼地推開縣長吳福清的辦公室，跟在他身後的劉二虎，就準備一腳邁進去，李秘書忙用手攔住了。劉二虎抬頭望里一瞄，只見吳福清正面壁而站，對着掛在他辦公桌後面的牆壁上一隻破舊軍用水壺，凝視半刻，爾後，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劉二虎心裡納悶：這吳縣長也真是個怪人，咋對着這個破壺鞠躬？！劉二虎正發愣時，吳福清已經坐回到辦公桌前，對着站在門口的李秘書問：“人來了？”

　　李秘書忙帶着劉二虎走進去，說：“吳縣長，這位就是江沿村的劉二虎。”劉二虎忙在一邊點了點頭，叫了一聲吳縣長。

　　吳福清起身和劉二虎握手，就讓李秘書搬過椅子，讓劉二虎坐下，說：“你反映的情況，李秘書都向我彙報了。今天約你來見我，我也想當面聽聽你的想法。”

　　劉二虎是麗拱縣江沿村的人，家住長江邊上，前年的一場洪水，把他們整個村子都淹沒了。洪水退後，麗拱縣政府就動員江沿村的村民，全部搬離出來，在望天湖畔給他們重新修建民房，其費用政府和個人各出一半。一場聲勢浩大的移民建鎮工作，就在江沿村全面鋪開了。可當江沿村的村民，拆掉舊房，離開故土，搬到新居時，才發現這些移民建鎮的房子，竟然都是一些豆腐渣工程。

　　吳福清合上筆記本，對着劉二虎說：“你反映的問題，我都記在筆記本上。你先回去告訴村民，政府一定會給你們一個說法。這兩天我安排時間，到江沿村去看看。”

　　回到村裡，劉二虎就把吳福清的話，帶給大家。

　　一個星期過去了，可還不見吳縣長來，劉二虎就坐不住了。這天一早，他早早地起了床，坐車又去了縣城。

　　剛來到縣政府門口，劉二虎發現圍了不少人。劉二虎想分開人群，到吳縣長辦公室去，這時，突然發現吳福清正站在這群人中間，一邊大聲地對着大家說：“鄉親們，你們給我時間，要相信我。要不，我先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

　　1968年的冬天，一個知名的女作家，帶着半歲大的兒子，坐在去鄂東南的列車上，到一個叫望天湖的農場去改造。這位女作家，從來就沒參加過體力勞動，望着滿畈荒涼的湖田，只知道哭。她發現她過去飽脹的乳房，再也沒有一滴奶水了。

　　這天，女作家決定勞動完后，到望天湖抓魚催奶。可一不小心，就掉進瞭望天湖。眼看着就要被冰冷的湖水吞進湖底里，這時，一個人跟着跳了下去，把她救了上來，並帶回了家裡。這家女人正好坐月子，聽說此事，就把他懷裡的孩兒，往男人懷裡一塞，扯着女作家說：“妹子也真是，奶水也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你就不曉得給孩子討口奶水喝？！”說著，她們一起奔到望天湖農場，那女人抱過飢餓的孩子，就把她飽脹的乳頭，一下子塞到了孩子嘴裡。

　　幾天沒喝過奶水的小孩，咬着女人的乳頭，就拚命吸吮着，吃完這隻奶，又吃另一隻奶，當吸干兩隻奶水后，女人要把他從自己的乳頭上扯開時，這小孩好像害怕再也吃不到奶水了，死死地咬着女人乳頭，就是不松嘴。女人越想把乳頭從他嘴裡分開，他咬得就越死，最後，這個剛剛長出來的四顆小門牙的小孩，竟然把這女人一隻乳頭，生生地咬了下來……

　　沒有人吭聲，都默默地望着吳福清，吳福清說：“你們看看我是誰？我就是那個小孩啊！我為什麼要到麗拱縣來工作？因為，這裡有我的奶娘呀！”

　　吳福清繼續說，他自從咬下奶娘的乳頭后，母親心裡過意不去，把她一個月的工資，賠給她去醫治。可奶娘並沒有要，卻要了母親從北京帶過來的、一隻軍用水壺。第二天一早，那個救起母親的男人，拿着這隻軍用水壺，又來了。母親怕他們還回這隻軍用水壺，說什麼也不肯接，那男人說話了：“我不是還你水壺，這裡裝着孩兒他娘的奶水哩。”

　　吳福清這時也說不下去了。

　　擠在人群中的劉二虎，這時也明白了，吳福清為什麼要對着一隻破水壺鞠三個躬，原來裡面有這個故事！有這樣的好縣長，還怕他不會下去看我們嗎？劉二虎連吳福清的面也不想見了，掉頭就出了政府大院，返回江沿村。

　　二、 攔住縣長的車

　　回到家裡后，劉二虎就把吳福清的故事，又講給大家聽，劉二虎說：“看來，這新來的吳縣長，是我們的救星。”

　　一轉眼，年就來了。年三十這天，出了錢的村民，一起來到劉二虎家，問他吳縣長到底什麼時候來？劉二虎說：“吳縣長是個好人，他說來準會來的。”

　　村民說：“準會來，都年三十了，咋還不見人？”

　　劉二虎說：“年內不來，那開年也一定會來的。”

　　聽劉二虎這麼一說，村民就不樂意，說劉二虎是不是拿了他們的錢，吃了吳縣長好處，回來騙他們的。劉二虎哪聽得進這樣的話，一生氣，飯也沒顧上吃，就又坐車來到縣政府，找吳福清來了。

　　剛進政府大院，吳福清正夾着公文包，匆匆地向著他的車子走去。劉二虎一見，一邊喊着吳縣長，一邊就跑了過去。可劉二虎還是來遲了半步，吳福清此時不僅沒有聽見他喊他，還一側身，就坐進車裡，關上了車門。

　　劉二虎一見，也趕緊跑過去，就把吳福清剛剛關上的車門，一下子拉開了，拉着吳福清的胳膊，就對坐在車裡的吳福清說：“吳縣長，您不能走，您告訴我，您到底啥時去我們村……”

　　吳福清皺着眉頭沒說話。這時，正在門衛值班的保安，跑了過來，抓住劉二虎，就往一邊扯。劉二虎一見，就乾脆拽着吳福清的車門，死活不鬆手，一邊對着吳福清，又大聲地說：“吳縣長，你不能說話不算話，你是答應我的……”

　　這時，幾個政府工作人員，也聞訊匆匆地從辦公室跑出來，搬開劉二虎拽着車門的手，把劉二虎架到一邊。給吳福清開車的司機見狀，一踩油門，汽車載着吳福清，很快就駛出政府大院。

　　“吳縣長，你還沒給我話哩……”劉二虎衝著飛跑的汽車，在後面又大聲地喊道。見吳福清走了，劉二虎氣急敗壞地對着拉扯自己的人，氣憤地說：“你們攔着我幹嘛，我找吳縣長有事哩。讓吳縣長走了，我的事，那你們得解決！”

　　“有事？我看你是有點事！”

　　一個戴着眼鏡的人，對着劉二虎說著，一邊就用手機打電話。沒過一會兒，110的人就來了，把劉二虎帶到看守所，二話不說，就關了進去。

　　三、看看我是誰

　　劉二虎家人左等右等，還不見劉二虎回來。父母一夜都沒眨眼，眼看天明了，劉二虎的老婆就要去縣裡找，村長來到他們家裡，說，劉二虎昨天攔住縣長的車，防礙了吳縣長正常工作，已經被關進了看守所了。

　　一聽這個消息，劉二虎父母就怔住了，兩個老人一下子沒忍住，撇着老嘴就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劉二虎母親抹乾眼淚，對着劉二虎的父親說：“你腿腳不方便，我今天就去會會那個吳縣長。”

　　劉二虎的母親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了，滿頭銀髮，拄着一根拐杖，就一個人坐車，去縣政府。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全縣領導準備去看望還在崗位上加班的工人。領導們的車，都停地政府大院里，只等吳福清出來。劉二虎母親進來時，就打聽誰是吳福清。李秘書一見，忙上前去詢問，得知是劉二虎的母親，李秘書也拿不了主意，忙穩住老人，掏出手機和吳福清聯繫。

　　得到吳福清同意后，李秘書對着老人交代說：“吳縣長在辦公室，我們快去，你說兩句就算了，他就要去看望正在加班的工人哩。”

　　李秘書帶着老人來到吳福清辦公室時，吳福清正對着那隻舊軍用水壺，面壁而站。老人一見，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沖開正想攔着他的李秘書，幾步就趕到吳福清身後，拿起手中的拐杖，一把就將掛在牆壁上的軍用水壺，一下子就打了下來，摔在地上。

　　吳福清沒想到，有人竟敢打下他的軍用水壺！他慍怒地轉過身，只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也正憤怒地看着他。

　　李秘書害怕地過去想撿起軍用水壺，老人比他還快，一隻腳早就踏在軍用水壺上。

　　吳福清這時再也忍不住了，對着老人，嚴厲地喝問道：“你……你太不像話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我今天就是來……教訓你……”說著，老人揮着她手中的拐杖，一棍就打在吳福清的身上。吳福清一邊躲閃着，一邊惱火地對着李秘書說：“快快，給110打電話。”

　　李秘書掏出手機，正要打電話，老人突然斷喝了一聲：“慢。”說著，老人站在吳福清面前，盯着他，突然丟下她手中的拐杖，用她那兩隻蒼老的手，用力地撕扯開她的衣襟，坦露出她裸露的胸脯，對着吳福清說：“你……先看看我是誰？”

　　吳福清一抬頭，只見老人乾癟的胸脯上，豁然露出兩隻松垮的乳房，一隻乳房上的乳頭，竟然不見了。“娘！是您！”吳福清一下子就跪在老人面前。

　　老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吳福清，說：“你找不找到我這個娘，倒不重要。但你要當官，你就要當個說話算數的官呀！”

　　事後，吳福清告訴奶娘，開始，他是真想把江沿村的問題解決好，才答應了劉二虎。可後來調查發現，江沿村的移民建鎮工作，確實有許多漏洞，這些問題，都牽扯到他的上一任領導，也就是他現在的頂頭上司——市委政法委書記，他不敢去碰這個馬蜂窩啊！不過，現在他決定，即使他這個縣長撤職了，他也會給江沿村村民一個滿意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