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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難之時有情天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pp958

  1、恩愛夫妻遇劫難

  有一天,華玉敏讓秦天陪自己到醫院檢查身體,她的一個中學同學在中心醫院B超室工作,可以背着醫院為她免費檢查。華玉敏檢查完后,想起秦天前些日子老是說右小肚子疼,就老着臉皮讓同學也給他檢查一下。檢查完以後,同學說你們兩口子身體都不錯。

  晚上,同學卻打來一個電話,先問秦天在不在家,華玉敏說不在,同學就說:“明天你最好帶秦天再來醫院全面複查一下。”當即,華玉敏握話筒的手就抖了,緊張地問:“怎麼回事?”同學說:“我懷疑他得了肝癌。”

  秦天回來后,見華玉敏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臉上淚痕斑斑,嚇了一跳,忙問:“你怎麼了?”

  華玉敏思前想後,要說服秦天到醫院去檢查,只有實話實說,否則打死他也不捨得花錢往醫院裡扔。見秦天問起,就說:“剛才劉偉來電話了,讓咱們明天還去次醫院。”

  “去幹什麼?”秦天說完,看着妻子的臉色,他的心一緊,“玉敏,你的病沒事吧?”

  華玉敏忍不住一把抱住丈夫,把臉靠在丈夫胸膛上,淚水滂沱而下,她哭泣着說:“秦天,我沒事,是你……你的肝……”

  秦天掙脫開她的摟抱,瞪大眼睛,愣了半晌,笑道:“我?我更沒事,就我這身體,絕對沒事,他肯定是搞錯了。”

  華玉敏說:“秦天,這次無論如何你得聽我的,明天就再去檢查。”秦天看着妻子認真的臉色,還想笑,嘴撇了撇,終究沒有笑出來。因為,這時候,他感到右小腹一陣鑽心的疼痛,冷汗不由涔涔而下。

  當天晚上,華玉敏翻來覆去,直到天蒙蒙亮才迷糊過去,醒來一睜眼,發現秦天已不在身邊。她趕緊爬起來,胡亂洗了把臉,出門騎着自行車趕往火車站貨運場找秦天。

  華玉敏與秦天本來都是在棉紡廠工作,去年,廠子不景氣,一多半工人下了崗,因為兩人是雙職工,就下了一個,華玉敏被照顧留在廠里上班。秦天下崗后,已經換了好幾個工作,上個月,他到火車站貨運場當了裝卸工。

  華玉敏來到貨運站,按照門衛的指點,她找到一個貨場。十幾個漢子正在那裡卸麻袋,華玉敏一眼看到了秦天。秦天光着膀子,身上冒着騰騰熱氣,肩上扛着兩個麻袋,一溜小跑。華玉敏心中酸楚,叫了一聲:“秦天!”

  秦天看見妻子,咧開大嘴笑了笑,喊道:“你等一會兒,卸完這車貨我就回去。”

  當天下午,華玉敏陪同秦天來到醫院,劉偉為他們找到了最好的醫生,經檢查確診,秦天患的是肝癌。醫生要求馬上住院。

  2、“把我的肝移植給他”

  住院押金需要先交五千元。華玉敏回到家,取了存摺,剛要出門去銀行,秦天突然擋在門前攔住她,說:“把存摺放下,這筆錢是留給磊磊上大學用的,無論如何不能動。”

  華玉敏說:“顧不得那麼多了,先治你的病要緊。”

  秦天蠻橫地奪過存摺:“不行,還有兩個多月就要高考,到時候兒子沒有錢上學怎麼辦?你如果動這筆錢,我寧願死也不去住院。”

  華玉敏看着秦天,知道多說也沒有用,嘆了口氣,說那好,我到廠里找領導想想辦法,你雖然下了崗,可還算咱廠里的職工。

  華玉敏來到廠里。廠長一聽她要借錢,臉立刻就成了苦菜花,為難地對華玉敏說:“廠里的情況你也知道,實在是沒有錢,我看這麼辦,救人要緊,你們個人先把錢墊上,過後我一定想辦法給你們報銷。”

  華玉敏知道這話根本沒有影兒,想了想,“撲通”跪下了,“廠長,求你救救我們家秦天吧。”

  廠長嘆口氣,急忙把華玉敏扶起來。他皺着眉頭想了半天,咬咬牙:“媽的,只能這樣了,廠里還有幾台閑置的設備,我聯繫一下處理掉,先把住院費解決了再說。”

  第二天,華玉敏拿到了賣設備的五千塊錢。

  按華玉敏的意思,拿到錢后馬上去住院。秦天卻要求拖兩天,因為明天是星期天,兒子磊磊要回來。磊磊在市一中讀書,學校抓得緊,畢業班的學生只準星期天下午回家一次。秦天說:“我得病的事情一定要瞞住磊磊,現在是複習的關鍵時期,千萬別讓他受到影響。”

  第二天早晨,送走兒子后,秦天才住進了中心醫院。

  負責為秦天治療的醫生姓趙。趙醫生四十多歲,經驗豐富,是醫院治療肝膽疾病的權威。入院第二天,華玉敏通過同學劉偉,將趙醫生請到飯店吃了一頓飯。趙醫生已經仔細分析了秦天的情況,他告訴華玉敏,由於發現及時,病灶面積小,而且癌細胞尚未擴散到身體其他地方去,現在最理想的治療方案就是進行肝臟移植。華玉敏陡然生出希望,忙說:“那就趕快移植吧。”

  趙醫生搖搖頭,說:“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如果有合適的肝源,當然可以馬上動手術。可是現在的屍供肝體太少了,在我們市,需要做肝臟移植的病人就有數十例,大家只能等待着。”

  華玉敏心中陡然涼下來,“那就沒有別的辦法?”

  “有,還可以進行活體移植,就是說有人願意捐獻自己的肝臟,將肝臟的一半移植給病人。”

  華玉敏想也沒想,說:“那就把我的肝移給他。”

  然而,經過化驗,華玉敏的肝臟情況與秦天的根本不符,不能進行移植。華玉敏失望不已,趙醫生安慰她說:“現在我們對病人進行藥物治療,爭取控制病症,然後會儘力幫你們尋找合適的屍肝供體。不過,你心中得有數,這種手術費用極其昂貴。”

  華玉敏說:“只要能治好病,花多少錢我都願意。我現在就去準備錢。”

  3、錢啊錢

  整整一個星期,華玉敏東跑西顛地借遍了所有的親戚,借到的錢加起來不到兩萬,她知道,這遠遠不夠。想來想去,她還是想到棉紡廠。在棉紡廠幹了二十多年,她心裡已經不自覺地把廠子當成了自己的依靠。

  華玉敏一進廠辦公室,就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裡面熱火朝天,幾個要債的正圍着廠長吵鬧,威脅再不還錢就要把廠長綁走。廠長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沒錢就是沒錢,綁了我也是沒錢。我們外面也有不少賬要不回來,你們誰有本事就去要來,全歸你們。”廠長一抬頭,看見華玉敏進來,馬上明白了她的來意,對那幾個人說:“別說你們了,你們看,我們廠的工人等着錢救命呢,我都拿不出來。”

  幾個人就都回頭看着華玉敏。華玉敏知道今天沒什麼希望,扭頭剛要走,一個債主突然說:“咦,這不是華玉敏嗎?”

  華玉敏看了那人一眼,不認識,回頭仍要走。那人卻滿臉堆笑地追上來,“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劉石根,阿根呀,當年我來廠里干臨時工,你還教過我學擋車。不記得了?”

  華玉敏搖搖頭,時間隔得那麼遠,她真的記不得對方是誰了。她禮貌地笑笑,轉身要走。這一笑,卻讓對面這人從她憔悴的臉上找到了當年她的影子,他心中一激動,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認真地說:“如果需要我幫忙,請打我的電話。”

  “謝謝!”華玉敏接過名片,看也沒看,隨手裝在口袋裡。

  又到了星期天,因為下午磊磊要回來,華玉敏早早從醫院出來,到菜市場買了兒子愛吃的幾樣小菜。在宿舍樓前,她意外地看到了公公正等在那兒。

  進了家,公公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放到桌子上,說:“我給你們湊了八千塊錢。”

  華玉敏打開紙包,裡面有零有整,詫異道:“爸,你從哪兒弄的?”

  公公說:“我把牛賣了,又賣了圈裡的豬和羊,門口的那幾棵秋樹也賣了,還向親戚們借了一些。”

  華玉敏眼窩一熱,淚水忍不住又落下來,公公操勞一生,到老了不但沒享上福,還跟着受這牽累,門前那幾棵樹可是老人的棺材板兒呀。

  公公只在家裡坐了一會兒,到醫院跟兒子見了一面,然後就回去了。臨走,他對兒媳說:“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你也別難為了自己,不管秦天能不能治好,那都是他的命,咱們儘力就行了。”

  為這話,公公走後,華玉敏回到家又一個人抹了半天眼淚。後來,磊磊就回來了。

  在兒子吃飯的時候,華玉敏做出決定,得把秦天得病的事情告訴兒子,過幾天自己就要將房子賣掉,兒子遲早要知道真相。他已經長大了,相信他有承受能力了。華玉敏就盡量用平靜的口吻跟兒子說:“磊磊,告訴你件事,你爸爸並沒有去上班,他是得病住院了。”

  磊磊吃了一驚,放下筷子,問:“什麼病?”

  “肝病。”華玉敏不敢告訴他是肝癌:“需要做手術,手術費挺貴的。磊磊,你現在大了,需要你幫媽媽度過這個難關。”

  磊磊抓住媽媽的手:“媽媽,你要我怎麼做?”

  “我想把房子賣掉,那樣的話,咱們就不能在這裡住了,你能理解媽媽嗎?”

  兒子使勁點點頭,然後哭了,他感覺到了爸爸病情的嚴重,問:“媽媽,爸爸不會……”

  華玉敏斬釘截鐵地說:“當然不會,你爸爸一定會康復的。”

  磊磊吃不下飯了,要去醫院看爸爸。華玉敏勸道:“你爸爸不想讓你知道他得病的事,怕你分心影響高考,現在你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省得他一着急,加重病情。”磊磊說:“我去只看幾眼就成。”華玉敏沒辦法,就讓他跟自己來到醫院,偷偷趴在門縫上看了幾眼病床上的爸爸。華玉敏怕丈夫發覺,趕緊讓他回去,磊磊哭了,說:“媽媽,我不想考大學了。”華玉敏一怔,隨即怒道:“磊磊,你該知道你爸爸對你的期望,他都病成這樣,那麼多需要花錢的地方,他寧願死也不讓動給你攢的上大學的學費。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你對得起他嗎?”說著,眼淚就出來了。

  磊磊低下了頭,嘟囔着說:“我不是想回來幫你么。”華玉敏冷靜下來,柔聲說:“好孩子,家裡的事你以後就不用管了,你的任務就是專心學習。考上大學,就是幫你媽媽的忙。”

  兒子眼含熱淚點了點頭。

  4、賣房風波

  時間又過了兩周。

  華玉敏每天都要到趙醫生那兒打聽有沒有肝源,然而,迎接她的只有一次次失望。

  華玉敏每天還在“跑錢”。房子倒是賣得很順利,買主上門看過房后,很滿意,當場就要華玉敏帶上房產證去辦過戶手續。兩人來到房產交易所,卻碰了壁,因為房產證上寫的是秦天的名字。華玉敏低聲下氣地央求說:“我愛人正在醫院裡住院,不能親自來辦。我是他的妻子,賣房子是為他湊錢治病。你看,結婚證、身份證我都帶來了,您們就給辦了吧。”人家聽了,倒是很同情她,就讓她回去帶着秦天親筆寫的委託書來辦手續。

  華玉敏一聽就傻了,秦天絕對不會同意自己賣房子的。華玉敏思量了半天,還真被她想出了一個主意。

  她馬上來到醫院,見了丈夫后,吞吞吐吐地說:“秦天,跟你商量你一件事。”

  秦天奇怪地看着她:“什麼事,怎麼你還跟我這麼客氣?”

  華玉敏說:“你先答應我,不要生氣。”

  秦天更納悶了,急道:“你倒是快說呀。”

  華玉敏這才說:“我想把咱家房產證上的名字改成我的或是磊磊的。”說完后,她不敢看秦天。

  秦天一陣默然,華玉敏見他不做聲,紅着臉說:“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只是怕你的父母……”

  秦天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了,不客氣地說:“我的父母不會來搶你的房子,你願意改就改吧,愛改成誰的名字就改成誰的名字。”

  華玉敏見他答應,頓時滿臉喜色,馬上從包里掏出紙筆,塞到秦天手裡,說:“我都寫好了,你簽上名字就行。”秦天接過來一看,紙上大意是:本人自願將名下房產交給妻子華玉敏全權處置。秦天看了妻子一眼,低頭快速地簽上了名字。寫完后,頓覺全身無力,他閉上眼睛,心情糟糕到極點。

  華玉敏收好紙條,看到丈夫難過的樣子,心中酸楚,幾欲掉淚。有一瞬間,她幾乎想跟丈夫說明真相,最後強自忍住,暗說,秦天,你一定要原諒我。

  有了秦天這張親筆簽名的授權書,第二天,華玉敏很順利地跟買主簽了轉讓房產的合同,雙方商定,兩日之後移交。

  兩日後的下午,買主如約來到華玉敏家裡,見房子已經騰空,就將一包鈔票遞給華玉敏。華玉敏接過錢,認真地點完,默默地取出房產證,就要交給對方。

  就在此時,“砰”地一聲響,大門被撞開了,秦天跌跌撞撞地衝進來,他一把從驚呆了的華玉敏手裡搶過房產證,吼道:“玉敏,房子不能賣!”

  原來,那天華玉敏從醫院離開后,秦天越想越不對勁,妻子一向通情達理,怎麼會忽然間變得這樣勢利呢?她把房子要去幹什麼呢?他想來想去,就留了個心眼。恰好,今天下午,有個鄰居到醫院看他,談話間,他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隨口問:“玉敏把房子賣掉了沒有?”

  鄰居毫無防範,以為他已經知道,就說:“聽說已經賣了,今天下午要辦交接。”

  秦天一聽,一口氣沒上來,竟暈了過去。等醒過來后,秦天爬起來就要回家。醫生、護士攔住不讓他走,秦天雙手抱拳:“求你們讓我回去一趟,我妻子為了給我治病,正在家裡賣房子,我沒有別的,就剩下這所房子留給她了,賣了房子,她以後怎麼過呀?!一定不能賣呀。”一個大男人,說到這裡,眼裡已白花花一片。

  手裡握着房產證,一直提在心口的那口氣一松,秦天一屁股坐在地上。

  華玉敏眼窩一酸,淚水奪眶而出:“我也不想賣房子,可是……”

  秦天接過話茬,說:“給我治病是不是?告訴你,我不治了!我不能為了多活幾天,讓你和兒子下半輩子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

  華玉敏何嘗不知道丈夫的心思,她一把抱住秦天:“秦天,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我不要房子,我只要一個有你、有兒子的,完完整整的家。”夫妻倆哭作一團。鄰居們都被驚動了,跑過來看到這種場面,男人們紅了眼,女人們則跟着哭起來。

  趁秦天不備,華玉敏突然從秦天手裡搶過房產證,站起來,將證藏在身後,說:“對不起了秦天,我一定要賣房子。”

  秦天慢慢站起來,無奈地看着妻子,苦笑着說:“你想賣就賣吧。”他轉過身子,戀戀不捨地看着房子的四壁:“讓我最後看幾眼我們的家吧。”然後,他挨個房間看起來,先卧室,后客廳,再廚房……最後,在大家的默默注視下,他來到了陽台,靠在欄杆上,目光痴痴地看着樓下,久久不動。華玉敏最先醒悟過來,嚇得魂飛魄散,大叫:“秦天,你快回來!”

  秦天轉回身,一臉苦澀的笑容,說:“我不想死,我還想看着磊磊考上大學,可是如果你堅持賣房子,我只好……”他向空中探出身子。

  這時候,樓下傳來一聲驚叫:“爸!”秦天低頭去看,就見兒子磊磊跳下自行車,拚命地招着手,哭喊道:“爸爸,你這是幹什麼呀?”原來,磊磊知道今天下午要交接房子,特地逃學回來,沒想到正好看到這一幕,嚇得他扔掉自行車,發瘋一樣衝上樓來。

  秦天張開雙臂,淚眼朦朧地迎候著兒子。磊磊撲過來,抱住他,哭道:“爸爸,你幹什麼,你不管我和媽媽了?”秦天心如刀絞一般:“磊磊,爸爸對不起你和你媽媽呀。”

  華玉敏看着兩人,淚水成串落在她手裡的那本房產證上。

  半夜,華玉敏醒來,見兒子房間還亮着燈,以為他又忘了關燈,就躡手躡腳過去給他關燈。沒想到,兒子還沒有睡,看見媽媽,他坐起來,輕聲問:“媽媽,你告訴我實話,我爸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華玉敏在兒子床邊坐下,看著兒子唇上扎出的那一圈淡黑的絨毛,心想,兒子大了,該承受的應該讓他去承受了,就說:“你爸得的是癌,肝癌。”

  兒子呆了,嘴唇顫抖起來,淚水無聲地滑落:“媽媽,爸……爸他還有救嗎?”

  華玉敏說:“有,可以進行肝移植,醫生說了,現在癌細胞還沒有擴散,只要能找到合適的肝源,你爸一定有救。磊磊,你放心,你爸爸是個好人,老天一定會保佑他的。”

  兒子看看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5、請讓我來幫助你

  房子是不能賣了,可是手術的錢還必須得準備。

  無奈之下,華玉敏又來到了棉紡廠。幾日不來,棉紡廠又是另外一番情況:大院里幾乎看不到人影,車間、倉庫的大門上都貼了法院的封條。看大門的說:“現在廠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被封了,廠子已經進入破產程序。”

  華玉敏來到辦公室,這裡倒是很熱鬧,人來人往,是市裡的人正在查賬。

  廠長也在,苦着臉,獃獃的不知正在想什麼。看到華玉敏,揮手把她叫到跟前:“小華,你來得正好,不然的話我還得去找你。”

  華玉敏一喜:“廠長,廠里有錢了?”

  廠長苦笑一下:“有錢就好了。”他沖那些人努努嘴,大聲說,“上次我私自賣設備的事情他們還要追查呢。”

  華玉敏心涼了:“對不起,讓你受連累了。”

  廠長說:“沒事,反正都到這步田地了,我也不在乎。”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袋子,遞過來:“你賣房子為秦天做手術的事大家都聽說了,都很着急,大夥為你捐了點款。連咱廠一些多年未露過面的職工聽說后都回廠為你捐了款,一共一萬二千八百五十六元,你點點看。”

  華玉敏看着那袋錢,燙手似的不敢接:“大家都很困難,我……”

  廠長把塑料袋塞到她手裡,說:“都到這地步了,你還客氣啥?這點錢雖然管不上大用,可這是大夥的一片心意呀。一人有難,大家支援,這是咱們廠的傳統。”

  華玉敏不知該說什麼,想着大夥們的好意,禁不住又濕了眼眶。

  華玉敏走的時候,廠長把她送到大門口。華玉敏讓他回去,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華玉敏說:“廠長,你有話就直說吧。”

  廠長下了決心:“小華,我知道如果要做肝移植的話,這點錢是杯水車薪,你記不記得上次見到的那個劉石根劉老闆?”

  華玉敏想了想:“是不是阿根呀?”

  “對,就是他。”廠長說:“前幾天他還來過廠里,跟我談起了你。他也知道你現在面臨的困難,對你很同情,讓我轉告你如果有困難可以去找他。小華,阿根現在混得不錯,如果你沒有別的辦法,不妨找他去借錢。不過……”

  華玉敏想起那天阿根看自己的眼神,點點頭:“謝謝廠長,你也替我謝謝他,不過,我不會去找他的。”

  過了兩天,華玉敏忽然得到一個好消息:有人自願要捐肝給秦天。

  當趙醫生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時,華玉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誰?這個人是誰呀?”

  趙醫生說:“根據捐獻者的意願,我們必須為他保密。這幾天,我們會對捐肝者的身體進行檢查,如果各項指標都跟病人吻合的話,我建議立即做移植手續。”

  華玉敏喜極而泣,不住地說:“太好了、太好了……”

  趙醫生又說:“雖然捐肝者自願供肝,你們可以省去一大筆費用,但是活體肝臟移植手術難度極高,非常非常複雜,我們準備請大醫院的專家來做,所以你要有思想準備,費用……”

  華玉敏明白了,問:“大概需要多少錢?”

  趙醫生說:“參考以前的此類手術,你先準備十萬元吧。”

  華玉敏傻了,沒想到是這樣一個天文數字。趙醫生問,有困難嗎?華玉敏一咬牙:“你們儘管準備手術,錢,砸鍋賣鐵我一定湊到。對了,請你們先不要告訴我丈夫費用的事情。”

  回到病房,華玉敏高興地告訴秦天,終於找到肝源了,馬上就要為你做移植手術。秦天擔心地問:“那需要很多錢吧?”華玉敏輕鬆地說:“你放心好了,廠里為咱們捐的錢就足夠用了。”

  秦天搖搖頭,“我還是不想做。”“為什麼?”“我怕從手術台上下不來,再也見不到你和磊磊了。”“你放心吧,趙醫生說了,手術很簡單,不出十幾天,保證你又活蹦亂跳的。”

  勸慰好了秦天,華玉敏匆匆回到家裡,坐在了梳妝鏡前。梳妝鏡上已經蒙了厚厚的一層灰塵,擦去灰塵,裡面映出一張憔悴而陌生的臉。華玉敏塗了唇,描了眉,敷了粉,對着鏡子笑了笑,鏡中的自己確實年輕了不少,風韻猶存。

  華玉敏從衣服兜里找出了那張名片,猶豫了一會兒,右手拿起了電話。

  電話通了,那邊在問:“哪一位?怎麼不說話呀?”

  華玉敏沉默半晌,呼出一口氣,“劉老闆,我想馬上見你一面。”

  半個小時后,華玉敏趕到了四通大酒店。阿根已提前到了,看到華玉敏,呵呵笑着迎上來,拉開椅子請她坐下,恭維道:“玉敏,你的風采不減當年,看到你,令我不禁又想起了我在棉紡廠的那段日子。”

  華玉敏臉一紅,躲開他火辣辣的目光,低聲道:“不行,已經老了。”

  阿根認真地說:“不老,正合適,照我看,比起那些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你更有女人味道。”

  華玉敏頭低得更低了,沒有應聲,阿根繼續自說自話地表白:“你不會知道,你在我心中會有什麼地位。我一個農村出來的孩子,一個土包子,第一眼看到你,就驚為天人,而且你當了我的師傅,手把手地教我擋車。從那時起,你就在我心裡扎了根,我覺得你是天下最美的女人。這麼說吧,你就是我的女神、偶像,以至於後來我找對象、找情人,都是以你的樣子為標準。我碰上的女人,只要長得有三分像你,我都要拚命追求到手。可是,她們誰也替代不了你。”

  華玉敏聽他說的這麼肉麻,臉紅到了脖子根。

  阿根突然一把拉起華玉敏的右手,目光炙熱,“玉敏,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華玉敏急忙縮手,卻被對方抓得緊緊的,她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就不掙了,任他握着,她低聲道:“劉老闆,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阿根說:“玉敏,我就是需要一個幫你的機會。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不就是需要錢嗎?你說個數。還有,你別叫我老闆,叫我阿根好了。”

  華玉敏說:“我想借十萬塊錢。”

  阿根聞聽,鬆開了華玉敏的手。華玉敏心裡着急,暗暗後悔自己說多了,罵自己:“你以為你是黃花閨女,值那麼多錢嗎?”她試探地說:“沒那麼多,少點也行。”

  阿根卻說:“我知道你借錢是為救你丈夫秦天的命,秦天我也認識他,當初覺得你們還是天生的一對,我可以借給你這筆錢,不過……”

  華玉敏知道“不過”二字後面是什麼,她低下頭,低聲說:“只要你能幫我救秦天的命,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

  阿根看着她,搖了搖頭,說:“玉敏,你誤會我了。我劉石根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卻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你放心,我雖然喜歡你,卻絕不會強迫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我借給你這十萬塊錢是有條件的。第一,秦天的病如果好了當然最好,這些錢由他來還我,他可以給我打工,慢慢還。”

  華玉敏一聽,十分感激,明白對方是一片好意,這樣一來,秦天病好后,就不愁找不到工作了。

  “第二,就含着我的一點私心,我說的話你別不愛聽,萬一手術失敗,秦天不在了,這些錢就由你來還,你也可以到我的公司打工。最主要的一點,到時候如果你考慮再婚的話,請給我一次機會。我劉石根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我要堂堂正正地追求你。你看怎麼樣?”

  華玉敏還有什麼說的,她站起來,深深地給阿根鞠了一躬,泣不成聲地說:“謝謝你,阿根,你是一個好人,我和秦天會一輩子感謝你。”

  6、幸福滿懷:咱們一起撐起這個家

  錢交齊了,肝源也有了,萬事俱備,就等着動手術了。

  手術前一天的下午,秦天要被提前轉移到封閉病房。磊磊不知從哪裡得到消息,沒等華玉敏打電話叫,自己出現在病房門口。看到兒子,秦天的臉上露出笑容:“好兒子,我正要找你,這次爸爸要是光榮了,以後你可一定要照顧好你媽媽呀。”磊磊撲在爸爸床前,握住爸爸的手:“爸,你一定沒事的,將來,你還要給我看我兒子呢。”

  護士進來催促秦天轉移病房。一家人就要分開了,華玉敏和磊磊把秦天送到封閉病房門口,最後時刻,秦天緊緊攥住妻子的手,囑咐說:“玉敏,對不起,這些年我沒照顧好你,讓你受苦了。我走以後,你要是再嫁,第一個條件是他必須對你好,第二就是要有錢。千萬別再找像我這樣的窮人了……”華玉敏一直強裝笑臉,現在再也忍不住了,淚水紛飛,她拚命搖晃秦天的身子,哭道:“秦天,我要你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病房的門關上了,磊磊扶着媽媽在那裡站了很久,後來,趙醫生從病房裡出來,將他們叫到了辦公室。進屋后,他先讓華玉敏在秦天的手術同意書上籤了字,然後又拿出一張手術同意書,“這張也需要你簽字。”華玉敏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竟是磊磊,她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趙醫生對華玉敏說:“你不是一直想見到那個捐肝的人嗎?現在可以了。”

  華玉敏急忙問:“他在哪裡?”

  趙醫生一指磊磊,說:“捐肝的人就是你們的兒子。”

  華玉敏瞪大眼睛,迷茫地看看兒子,又看看趙醫生,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趙醫生說:“前不久他找到我,要求為父親移植肝臟。我們經過周密研究,初步認為是可行的。在國外,這種親體之間的肝臟器官移植病例有很多,成功率也很高。在我們國內,也有不少成功病例,不過,都是父親捐給兒子或兄弟姐妹之間的移植,這種由兒子為父親捐肝,還是頭一例。你們的兒子怕你們反對,一直瞞着你們。”

  華玉敏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她跳起來,語無倫次地叫道:“不行,絕對不行,我絕不同意。要移植就移植我的,千萬別動我的兒子呀。”

  磊磊抱住激動的媽媽:“媽,你放心,我沒事的,不信,你可以問趙醫生。”

  趙醫生說:“從理論上講是這樣的,肝臟的再生能力很強,正常人割去一部分肝臟后,能在短時間內獲得代償性再生,不會影響到生命和正常生活,但是手術總是有危險的,有它的不可預計性,你們要考慮清楚。”

  華玉敏堅持反對,流着淚說:“磊磊,媽媽無論如何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你爸已經這樣了,你要是再有個……我可怎麼活呀?”

  “媽媽,我爸爸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現在只有我,他的兒子才能救他。媽媽,你們倆給了我生命,現在需要我的時候,我怎能坐視不管呢?媽媽,你就同意吧,求你了。”說著,磊磊跪在了華玉敏的身前,懇切地望着她。

  華玉敏心亂如麻,只能一個勁地拚命搖頭。

  磊磊說:“即使你堅持不同意,這個手術我也做定了。媽媽,我已經十八周歲了,有權決定我自己的事情。”

  “磊磊,你就要參加高考了呀。別忘了,考上大學是爸爸對你的期望。”

  “高考今年不考明年我還可以參加,可是爸爸我只有一個。”

  華玉敏看着滿臉決意的兒子,心如刀絞,猛地抱住兒子,失聲痛哭起來。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陽光燦爛。

  秦天先被推進了手術室,實施了麻醉。十幾分鐘后,手術室又進來一群人,昏昏沉沉中,秦天感覺到眼前晃動着的一張臉有些熟悉,他迷迷糊糊的想,咦,兒子咋也進來了呢?他叫了一聲:“磊磊。”就失去了知覺。

  磊磊凝視着爸爸的臉,輕聲說:“爸爸,願我們好運,明天見。”他輕輕貼了貼爸爸的面頰,然後爬上手術床,平靜地對醫生說:“開始吧。”

  手術開始了……

  手術室外,華玉敏樹一樣地佇立在那兒,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她在等着,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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