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男子的午夜問候

　　A阿梅一直到深夜還在網上泡着。儘管第二天她還有一大堆的事要做，但深夜的孤獨和寂寞讓她難以忍受，她希望身邊有人陪着她說話，希望空蕩蕩的心熱鬧一點，所以，她躲進“緣分天空”聊天室，和每一個過來問候的人搭話，同時和七八個人聊天。

　　突然，桌上的電話響起來，在寂靜的夜裡，鈴聲格外刺耳。阿梅嚇了一跳，是誰這麼晚來電話？難道家裡出事了？

　　阿梅拿起聽筒，對方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他似乎嘆了口氣，說：“還在網上掛着？你現在越來越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你一直在生我的氣。寶貝，我向你道歉，聽我的話，上床睡覺好不好？”

　　阿梅蒙了——這個男人是誰？如此親昵的語氣，分明是戀人間才有的口吻。阿梅轉念一想，明白了，這是一個打錯的電話。

　　“寶貝，我又在看魚缸里的熱帶魚，那條綠色的，懶懶的，真像你在床上的樣子。那是我最喜歡的魚。”

　　男人似乎要睡著了，聲音也有了些困意。阿梅轉頭，床頭的一缸熱帶魚，那條綠色的，正懶懶地在魚缸里遊動。難道是巧合？阿梅的心像被什麼撥動了一下。那男人的聲音聽上去不過三十多歲，溫柔極了。那種體貼和溫柔，阿梅從未聽到過。不知怎麼，她突然湧起一種渴望，讓這聲音留在她耳邊，陪着她入睡，她會很快樂，很滿足。

　　男人繼續說著：“我知道你生氣是因為對我失望，但我已經全改了。我跟你說過，婚姻並不是為愛情買保險，所以，有些差錯也是難免。唉，寶貝，不說這些了，你一定聽煩了。喝杯牛奶，然後去睡覺，好不好？以後我們再聊。”

　　阿梅緩緩地放下聽筒，可瞬間她又拿起來。她為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羞愧，就像刻意去窺視別人的隱私。她張張嘴，還是說出來：“先生，我想你打錯了電話。”

　　男人沉默幾秒鐘，說：“阿梅，我聽出了是你。”

　　阿梅愣住了：這男人認識自己？這個電話是打給自己的？

　　“你一定累了，明天我再給你電話。”男人掛斷了電話。

　　阿梅在床上輾轉反側，耳邊依舊存留着男人耳語般的聲音，那種體貼和溫存對她簡直像有一股魔力。這個男人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有熱帶魚，知道她在網上……可她，卻聽不出男人的聲音，不知道他是誰。

　　終於，阿梅在睏倦中睡著了，夢裡依稀出現了一個陌生男人的溫暖身影，就像太陽落山後的餘暉。

　　B第二天，阿梅一整天都在忙碌，但在喝咖啡的間隙，她偶爾會想起午夜陌生男人的電話。那電話如此神秘，讓她開始有種莫名其妙的猜想，也有了些莫名的快樂。

　　晚上，吃過飯，洗過澡，阿梅照例開始上網。她的眼睛盯着屏幕，耳朵卻一直關注着電話，下意識地，她期待着電話鈴再次響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阿梅有些倦了，已經是十一點，於是她關了電腦上床。阿梅睡意漸濃，但總睡不着。她瞌睡一會兒，看看錶，時針指向12點。

　　就在這一瞬間，電話突然響了，阿梅嚇了一跳，手哆嗦了一下，拿起了聽筒。

　　“你睡覺了嗎？”果然，還是那個男人，聲音低沉而柔軟。

　　“沒，沒呢。”

　　“我睡不着。我一直都在想你，渴望聽到你的聲音。”男人的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彷彿要低到塵埃里。突然，阿梅眼前像劃過一道閃電，她想起一個人——汪澤。

　　汪澤是個優雅而有風度的男人，阿梅和他曾在一次酒會上見面，兩人相談甚歡，後來還共舞一曲。不過酒會之後，兩人卻再無聯繫。她此時覺得這聲音很像汪澤，會是他嗎？阿梅的心突突地跳。

　　“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我……我想向你道歉，得到你的原諒。”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

　　“阿梅，不要再任性了，讓犯錯的人回家好不好？他已經拋棄了那個女人，你知道他和她在一起不過是想尋求刺激，他愛的只是你。”男人哄勸的聲音溫柔而含蓄。阿梅起初是莫名其妙，接着，淚水突然一滴滴落下來。這些話從這個男人的嘴裡說出來，讓她感到了絲絲縷縷的痛。

　　“窗外在下雪，聽聽雪的聲音好不好？”男人說著，好像把聽筒伸到了窗外。

　　阿梅聽到了落雪的聲音。她的窗子關得很嚴，但那雪的聲音如此柔軟，就像一串串動人的音符……阿梅抱着聽筒睡著了。她不再猜想他是誰——他是誰又有什麼重要？他哄着她，安慰她，就像她是藏在他手心裡的寶。

　　C 時間過得很快，阿梅儘管疑惑，卻不再深究。每天午夜，她都準時接到男人的電話，不再是道歉，不再是安慰，而變成了綿綿的情話，還有適度的體貼和約束。他不許她吃大劑量的安眠藥，不許她通宵上網，不許她一個人大杯大杯地喝濃咖啡。那些溫柔的話讓阿梅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安靜地躺在深海里的珍珠貝，在黑暗中煥發出溫柔的光芒。從來電顯示中，阿梅知道對方是本市人，想到在同一個城市某個角落，有一個神秘男人寵着她，思念着她，阿梅感到甜蜜的心悸。

　　這樣過了半個月。又一個午夜，在陌生男人掛斷電話之前，阿梅突然忍不住說：“既然你不厭其煩地致歉，又如此虔誠地讚美我，為什麼我們不見一面？當面道歉，當面表達感情，這樣不是顯得更有誠意？”

　　男人遲疑了幾秒鐘：“你真的想見面？”

　　“是的。”

　　男人答應了。兩人約在晚上七點鐘，西青公園旁邊的名典咖啡廳。

　　阿梅赴約前精心修飾了一番。她心情竟有些緊張，就像讀高中時初次約會心儀的男生。

　　咖啡館里人不多，阿梅進去后環視四周，沒看到一個穿淺灰西裝的男人。阿梅找個角落坐下，要了杯“卡布奇諾”，眼睛若有似無地看着窗外。

　　過了幾分鐘，阿梅心裡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難道那個男人不來了？

　　又是十分鐘過去，一個身穿淺灰色西裝的男人捧着一束玫瑰站到她的面前。

　　“阿梅，原諒我好嗎？”

　　阿梅抬頭一看，大吃一驚——天哪，面前站的男人居然是她的前夫李明楷！七個月前兩人離婚，然後他去了珠海。他什麼時候回到了這個城市？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李明楷坐下來，看着阿梅說：“半年沒見，你更漂亮、更迷人了。”

　　阿梅沉默半晌，突然站起身就走。李明楷慌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說：“阿梅，你聽我說，過去全是我的錯。這些日子，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你，我沒辦法忘掉我們的過去。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回到你身邊好不好？”

　　阿梅冷冷地問：“給我打電話的男人是誰？”

　　李明楷有些尷尬地笑着說：“是我付費請來道歉公司的人，讓他們替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你不會接我電話，所以……我想了這個辦法。”

　　“你告訴了他我們的全部？你讓他在午夜給我電話，讓他誘哄我，來和你約會？你太卑鄙了！”

　　“可是，我只是想挽回你的心。我只想叫你知道，我一心一意地愛着你。”

　　阿梅搖搖頭，眼角滲出淚來。四年前她和李明楷結婚，可一年後她就發現李明楷在外面有了女人。阿梅一次次給他機會，他一次次地道歉、悔過，但依舊馬不停蹄地出軌。阿梅這輩子都不會回頭了，因為李明楷，她半年來的感情才如同一潭死水。

　　阿梅出了咖啡館的大門，眼淚傾瀉而出。她沒想到事情是如此荒謬，荒謬到令人發笑的地步。原來這一切竟是一場騙局！

　　D午夜12點，阿梅一個人在家，已經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一遍遍地在屋子裡回蕩。阿梅獃獃地望着聽筒，任由刺耳的鈴聲穿透黑暗，穿透她的心。

　　鈴聲無休無止。終於，阿梅拿起聽筒，喃喃地問：“告訴我，你是誰？”

　　對方沉默，半晌才說：“阿梅，對不起，我就是汪澤……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想告訴你，我在假公濟私，收了客戶的錢，卻說了自己想說的話。本來，這些都是我公司的僱員來做，但因為知道這個單子的對象是你，所以我主動接下。自從上次我們第一次見面后，我就希望能陪在你身邊，關心你，照顧你。可是，我沒有勇氣表達，沒有勇氣說出我喜歡你。”

　　阿梅感覺自己有些眩暈。她半醉半醒，呵呵地笑：“是這樣嗎？你又在替誰說話？你怎麼能讓我相信你？”

　　“其實，這麼久以來，我說的都是自己的心裡話。我已經不能自拔，聽不到你的聲音我都無法入睡。原諒我，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照顧你，好嗎？”

　　阿梅微微閉上眼睛，兩顆淚緩緩劃到了腮邊。“要我原諒你很簡單，你在我的耳邊數數吧。數到我期望中的數字，我就原諒你。”

　　“1，2，3，4，5……10，11……”話筒中，男人低沉柔軟的聲音在阿梅耳畔迴響，那麼親近，那麼美好。阿梅彷彿看到汪澤飽滿的額，濃黑的眉，高挺的鼻子，方方正正的下巴。

　　不知聽了多久，阿梅漸漸睡著了。夢裡，她看到汪澤向她走來，微笑着，手裡捧着一束鮮紅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