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粼粼的小溪

　　兒時的夥伴從山裡來，他告訴我：我的小表姐出嫁了。

　　我的那位愛哭也愛笑比我年長半歲的小姐姐，你真的出嫁了么？我的小姐姐出嫁那年剛滿十八歲。

　　我的童年是在大山裡度過的，童年總是那麼無憂無慮天真無邪而令人難忘。從我記事開始，外婆和我還有媽媽住在一起，爸爸在外面工作；外公和舅舅家住在一起，兩家人住在一個院子里。舅舅家有我的一位表姐，僅比我年長半歲，我總是叫她小姐姐。院子後面本來有一塊土質不錯的地，因為我和小姐姐時常帶上一幫小夥伴成天在那塊地玩“躲貓貓”、“過家家”等遊戲，小夥伴多的時候就分成兩幫玩“打仗”的遊戲，不管種上什麼都不會有收穫，舅舅和媽媽就索性不在那塊地上種什麼了，任由我們在那塊地上瘋玩。小草逐漸茂盛起來后，那塊地就變成了我和小夥伴們的“兒童樂園”了。離院子前面五十米開外有一條繞屋而過的小溪，小溪自周邊山泉彙集而下，清澈見底，不時會見到幾條小魚在水草中游弋。剛開春不久，在草地上玩累了的小夥伴們便會迫不及待地赤條條地撲進小溪中享受着“浪花里的歡樂”。

　　小姐姐是我們那幫小夥伴中唯一的女孩，小時候女孩子似乎要比男孩子長得快一些，小姐姐比我們一幫小屁孩要高出半個頭。無論玩什麼遊戲，小姐姐當仁不讓地要做“判官”，只要我所在的一方處於被動時，小姐姐是一定會護着我這一方的，為此，遊戲到最後常常是不歡而散，扁擔開花——“花貓”各回各家。

　　上學后，我和小姐姐被編在一個班。每天放學回家，放下書包小姐姐便帶上我和她去院子四周的地里或不遠的山腳下割上一背簍豬食，完成舅媽安排的任務。之後，便到小溪里洗去身上的泥土，偶爾會抓到幾條小魚，抓到的小魚放進一個小木盆里養着，不幾天便會死去，每每那時，小姐姐便難過地在院子邊上挖個小坑將小魚埋了。

　　一次，我和小姐姐在小溪邊放紙船時，小姐姐不小心滑倒在小溪里，我去拉她時也滑進了小溪，從小溪中爬起來，她看看我，我看看她，“呵呵、呵呵”的笑聲和着天上的鳥鳴聲在小溪蔚藍的上空清脆地迴響。

　　記不清我和小姐姐在草壩子上玩過多少次“過家家”的遊戲，在小溪中放過多少只紙船。記得在小溪里我的紙船比她的紙船飄得遠，小姐姐便會不依不饒一定得重新來過直到兩條紙船一同飄得很遠很遠。

　　小姐姐好高興寨子里有人結婚。每每那時小姐姐總是帶着我悄悄地進入新人家甜甜地叫着三姑、四姨什麼的然後討得一小包沒有包裝紙的糖塊回來。之後的某一天，她準會對我說，“可可，我們今天去草壩子玩過家家吧。”隨即便會摸出一塊糖塊來遞給我。

　　草地和小溪，陽光和歡樂伴着我和小姐姐還有我的小夥伴成長。

　　十四歲那年，帶著兒時美好的記憶我離開了大山，離開了淳樸的小寨子，去到了父親工作的那個城市。走時，小姐姐到阿婆家去了，後來聽說她回來后“鬧騰”了好幾天。舅媽便哄她說，“可可過年的時候就回來了。”

　　轉眼幾年過去，因為學業加上那時候的交通十分不便我沒再回去看過舅舅舅媽還有我的小姐姐，沒再回去看過我兒時的小夥伴們還有院子前面那條清粼粼的小溪。

　　十七歲，我高中畢業（那時候高中讀兩年）剛參加完高考，收到小姐姐給我的一封信，“可可，昨天媒婆王嬸到我家來提親了。在我們這裡十六歲的女娃好多都出嫁當媽媽了……可可，我爹媽也喜歡你……”

　　小姐姐的來信只有短短的幾行字，我卻“讀了”整整兩天。兩天後，按照父母的要求，我把知道的“近親是不能結婚的”國家規定直接告訴了我的小姐姐，也一併給舅舅舅媽寫了一封信。

　　收到我的回信不久，小姐姐便出嫁了，婆家住在小溪的另一頭，不遠。公爹是小寨子里的一個石匠，常出去包點活干，在寨子里算是比較“好過”的人家，三個女兒均已外嫁，一個獨兒因小時候一次發燒右腳落下了輕微小兒麻痹。

　　娶她那天，小姐姐提了一個要求，轎子要沿着小溪邊的小道走。轎子沿着小溪邊的小道走，由於小道比較窄，接親的隊伍只能“一”字形的緩緩而行，小姐姐坐在轎子里像披了彩的泥塑，不哭也不鬧。當地有哭嫁的風俗，女子出嫁時不哭是會被別人笑話的。

　　婚後第三天，按當地風俗，小姐姐回到了娘家，進門便抱着她娘傷心的哭開了，邊哭邊說再也不回婆家去了。見她手臂上和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她娘也哭。她男人說她出嫁時不哭會給他家帶來晦氣，到了晚上便狠勁地欺負她，她的公公婆婆也只是裝着沒聽到、沒看到罷了。

　　一年後，小姐姐生下了了一個女孩，從那以後她男人就再也沒有去接過她，她也不願意他去接她。從此，小姐姐便在娘家過着。

　　女兒開始蹣跚學步后，小姐姐常常牽着女兒到小溪邊的一塊石上坐坐，偶爾也折了紙船放入小溪，兩眼便盯着紙船向遠方飄去，直到看不見紙船。晚上，大山裡的人們早早的休息了。小姐姐躺在床上一邊奶着女兒，一邊為孩子唱一些山曲兒，說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唱着、說著便又流下淚來，淚滴落到女兒恬靜的臉上然後順着圓圓的小臉流到嘴角，女兒便和着奶水一併吸進嘴裡。

　　有人說，小姐姐會瘋的。

　　再後來，小姐姐沒有瘋。舅舅舅媽把小姐姐重新嫁到了離家五十里地的另一個寨子，寨子周邊沒有了清粼粼的小溪。

　　再次嫁人後的小姐姐不再摺紙船了，也很少給女兒唱山曲兒。只是忙了一天農活后，一有時間閑下來便一心一意地逗着女兒叫媽媽。女兒甜甜脆脆地每叫一聲媽媽，她便在女兒的小臉上香香地親一下。

　　她的女兒名字叫妞兒。

　　……

　　一天，妞兒的爸爸遇着妞兒，妞兒正在家門口的草地上摘着野花。

　　“妞兒”。妞兒爸爸叫着妞兒。

　　妞兒睜大眼睛望着他。

　　“妞兒，叫爸爸。”妞兒的爸爸邊說邊伸手準備去抱妞兒。

　　妞兒把小手縮回，大聲哭喊着“媽媽”“媽媽”，然後猛地轉身朝着不遠處的家中跑去……

　　2014年7月15日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