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禮物

　　大年初二早上，民工張二狗打電話給我，說他要送我一件特大禮物。接到這個電話后，我覺得這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張二狗是我穿開襠褲時候的好夥伴。只是我的運氣比他好，考上了大學，又留在城裡工作。每年春節，張二狗都要送我禮物。其實，他送的所謂的禮物，不外乎是些家鄉的土特產，外加一瓶老酒，卻要吃喝到我上班的那天，常把來拜訪我的客人拒之門外，說這幾天是他與我相處的專利。臨走時還順便捎帶一些別人送我的洋酒和補品，還美其名曰：帶回老家替我孝敬孝敬鄉親。但我每次回家都聽說，鄉親們從沒有拿過張二狗從我這裡拿回去的東西。

　　但張二狗從不求我替他辦事，哪怕是他最困難的時候。

　　這一往來在眨眼間就10多年了，我從當年的小李早已變成了如今的李局長，唯一沒變的是，張二狗還是一個老實而又滑頭的民工。在我的印象當中，他從沒叫過我一聲局長，仍叫我小李。特別是在喝酒的場合，我不勝酒力時，他用公鴨嗓子大喊：“小李，又狗熊了不是？起來，咱們再干一杯。”

　　還沒到中午，張二狗兩手空空的到了我家，也不管我與客人談得正歡，他卻對我的客人大呼小叫，今天我要與小李兩個人喝酒，你們都回去吧。客人中有認識張二狗的，知道我倆的關係，便給其他客人使眼色，其他客人便先後退出我的家門。

　　待客人走後，我對張二狗有些不滿起來，說：“二狗，他們都是我的客人，你怎麼就把他們趕走了呢？別人不知道的還說是我這個局長不好相處呢。”

　　張二狗發現我的臉色有些不快，說：“走了就走了，別人怎麼說你那是別人的事，只要我不說你就行了。”

　　我還想說點什麼，可又覺得我一個局長與一個民工爭這些無聊的事有點不值，便想為難一下他，便改口問：“你兩手空空地來，想送我什麼禮物？”

　　張二狗並沒有急着回答，而是說：“我差點見不到你了。年前我從15樓上的鋼架上掉了下去。”

　　我大吃一驚，忙站起來朝張二狗身上看，希望能找出一點他受傷的地方。張二狗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說：“別這樣看我，幸好在半空中被保護網接住了。”

　　我這才鬆了口氣，假裝怒道：“你怎麼不小心呢？”本來我還想責備他，可一想到15樓是多高時就心驚膽戰，便又為張二狗祝福起來。

　　張二狗卻笑了：“別那麼緊張，我掉下去的時候，除了聽到耳邊的風嗚嗚作響外，我就看到你和你那哭紅的雙眼。”

　　我有些驚異，問道：“你怎麼就想起了我？還有我哭紅的雙眼？”

　　張二狗用指頭戳了我的頭說：“小李啊，你怎麼就這麼長不大呢？你說說，15樓高，我掉下去，還不死嗎？即使不死，也成了殘廢，特別是我這張迷人的臉蛋，豈不開花難看？在這城裡，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算是我的親人。當你看到我那難看的樣子，你會不哭嗎？”

　　張二狗的話的確說到點子上了。雖然我覺得他很惹人煩，如果他真的出事，我也不會坐視不管。

　　張二狗又接著說：“所以，當我看到你那哭紅的雙眼時，我就給自己下了個決心，千萬不能死。因為你哭的樣子非常難看，特別是在你小時候，動不動就愛哭，你知道嗎？那時候你的哭聲，讓我揪心。但每次有我在身邊，你就從沒哭過，哪怕是你被鄰家的狗咬掉了一塊肉。所以啊，我想只要我在，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哭的。”

　　張二狗說的是實話，小時候，只要有他在我身邊，我就從沒哭過，被狗咬過的那塊傷疤至今還在。

　　我苦笑了一聲，想安慰一下張二狗，他卻制止了我：“其實我這次之所以沒有死，還是你在作怪呢，如果不是我想到你那哭紅的雙眼，就抓不住保護網。如果不是你，我就死了，所以，今天還得你出酒出菜。”

　　一個從鬼門關闖了一趟的人竟然還這麼開朗，我與他相比，真的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喝酒就喝酒吧，也算是為他壓壓驚。

　　酒過三巡時，張二狗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了，他說：“你小子當了這麼多年的局長，沒有出事，其實還是我的功勞呢。”

　　我這才明白，張二狗送給我特別的禮物意義所在，眼睛有些濕潤了，說：“走，兄弟，咱們再到飯店去喝他個天翻地覆。當然，我用自己的工資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