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每個星期二下午，機關人員可以在上班時間內到公司澡堂洗澡，這是公司規定的。但，是一上班就去洗呢，還是上一會班再洗，規定得卻很模糊。於是有人是一上班就去洗，也有人是上了一會兒班再洗。

　　也有統一時間的，W科里的人一般就是在四點鐘以後洗澡。四點鐘之前，各人手頭即使沒有什麼活，也不提前去洗澡，大家就在辦公室里喝茶、聊天。四點鐘到了，眾人才拎着拖鞋、毛巾出來。每個人走時，也都不忘對科長老趙打個招呼：科長，洗澡嘍！這有三層意思，一是請示老趙，能不能去 二是告訴老趙，自己去啦!三呢，也有招呼老趙一起去洗的意思。而每次，老趙不是把手一揮就是點點頭，說，去吧，去吧。老趙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了、同意啦，你去吧。

　　這麼些年來，W科都是如此。

　　小高，科里才分來的大學生，來了還不到三個月。這個星期二，下午剛上班時，姑媽給小高打來電話，說是要給他介紹個女朋友。小高姑媽千叮嚀萬囑咐，叫小高一下班就來她家，說，不管怎樣,也不能比人家姑娘到得遲。姑媽最後關照說，一定得注意形象！

　　姑媽家住連灣，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小高想，自己還得回家換身衣服，如果按時下班，到姑媽家就得天擦黑了。還是先洗個澡，然後，再跟科長請假，自己提前一陣子下班。

　　小高正盤算時，見別的科已有人拿着毛巾，趿着拖鞋洗澡去了，於是隨手從桌上抓了張報紙，將毛巾一裹，拎了拖鞋就出來了。小高走到科長辦公室門口，像往常一樣，對老趙說，科長，洗澡嘍！

　　老趙遲疑了一下，朝小高上下看了看，又抬頭望了望牆上的石英鐘，抬起手，一揮，說，去吧，去吧。

　　澡堂里，小高泡得紅光滿面，搓得通體舒泰，這澡，洗得真叫過癮！小高快樂得吹起了口哨。

　　可洗完澡，回到科里，小高立即感到科里的氣氛有些不對。科里，誰都不望他一眼，更沒人像往常那樣逗他說，小高，洗乾淨啦？洗乾淨了，想不想找個小媳婦呀？科里，各人都是半真半假地埋着頭幹活。小高想,今天這是怎麼啦 正納悶呢，老趙端着茶杯進來了。

　　老趙說，小高回來了，那我們的政治學習，現在開始吧。

　　老趙看了看小高，說，昨天,市裡開了個全民創業大會，市長的講話很重要。小高，把今天的市報拿來，你普通話好，把內容給大家念念。

　　小高說，行呀。於是便翻起桌上的那摞報紙。科里的報紙每天都是小高到傳達室拿的，拿來后，也就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誰看誰拿。可是今天的報紙,其他一張不少，就是缺了那份市報。小高一邊翻，一邊嘴裡嘀咕，上哪去了呢？翻着翻着，小高想起來了。

　　小高紅着臉對老趙說，科長，市報被我剛才洗澡包毛巾用了，洗過澡，扔澡堂子里了。

　　什麼？包毛巾了？亂彈琴！那麼重要的學習材料，怎麼能扔澡堂子里？老趙又氣又急，嗓門一下子大了起來,那我們今天下午的政治學習，是不是要改到澡堂里學？！

　　小高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過了小半天，才低着頭說，科長，我去澡堂再把報紙撿回來吧。

　　老趙說，算了，還是到別的科室去借一張吧。小高噔噔噔跑了出去，很快，又噔噔噔地跑了回來，回來時手裡多了張市報。

　　小高說，念嗎？

　　沒想，老趙手一揮，說，念什麼念，再念，大家澡還洗不洗了？今後，報紙要收好了，今天這種情況，以後可不許再出現了。小高連忙點頭。老趙說，那大家去洗澡吧。說完，端着茶杯走了。

　　被報紙這事一弄，小高也不好意思向老趙請假了，那天的親，苦着臉的小高也沒心情去相了。後來，小高每天總是把科里的報紙理得格外認真，不管是誰拿去看了，他都要盯着要回來，不管什麼報，科里一張也沒少過。可讓小高感到奇怪的是，這大半年下來了，科長怎麼還不帶大家學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