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小景

  曾經有一座橋,她說,劍客,我叫浮生。  ——————引言

  陽春三月,桃花開遍了整座浮城,我看到漫天的煙火,在夜色即將降臨的時候,他們會大把大把的從浮城的夜空隕落,沉入水底,沉入一條叫做矮岸的河,那些深沉的灰跡,耀明過後,便會一片片的沉墮,最終成為矮岸河底的一片片黑色的晶石。我站在那座橋上,手握長劍,我想起了師傅的話,師傅說,劍客,你去幫我殺一個人,她的名字叫做浮生。

  我的師傅叫做,寒歌。

  明亮的燈火點燃了這一片片彷徨的夜色,竹傘佳人,酒壺浪人,人說,浮城是一座喧囂的城池,這裡的人際混雜,有來自東瀛的浪人,也有來自塞北的武人,比如說我,我來自穆城,我是一名劍客,師傅告訴我,她說,劍客,你的一生註定與劍相伴。

  八歲的那年,我的父母把我送到了東萊,我沒有名字,或者說,應該是我早已忘記,從我接觸寒歌的那天起,她就叫我劍客,她很嚴肅的對待我,像對待一個成年的男子,她認真看着我,瞳孔里溢滿了我不解的深意,劍客,你要記住,你註定會成為天下第一的武者。

  東萊紀元三百一十三年,我十歲,寒歌傳給我了第一套劍法,“劍客,你要記住,這部劍法叫做絕情,假如你想練成它,就必須隕滅所有的情感”,事實上,我很容易就練成了,我的心裡已經是一片荒原,每天到了夜裡,我便難以壓抑那些蒼白的畫面,他們在我的心裡翻騰,泛濫成海,寒歌說,那是因為你還沒做到真正的泯情,東萊紀元三百一十六年,我十三歲,寒歌,告訴我,我的父母在一場戰役中,被殘忍屠殺了,寒歌的語氣平靜,“劍客,絕情的最後一重,我將會在三個月後的今天傳給你”,她知道的,寒歌她懂我。而這一天是我小師妹,夜隕死去后的第二個周年。

  我記得那天晚上,夜色來得好晚,我看到了啟明星的方向,墜落了兩顆星辰,他們划著筆直的線條,從我的眼前一閃而過,我爬到了東萊最高的一座山峰,我聽着風聲尖銳而又刻薄的音調,模糊中,我似乎憶起他們蒼老的容顏,我流下一滴淚,僅有一滴,是從左眼的淚腺掉落出來的,後來,直至寒歌死去的那年,我也沒有再流一滴淚,所以,寒歌她是對的,她一直認為我會成為一名絕頂的劍客,因為,我註定是一個泯情的男子。

  每年,穆城到了春天,便會盛開一種叫做浮夢的花,他們擁有傾絕的花顏,擁有天下第一的絕香。浮夢被寒歌摘種在我們的住處周圍。每年到了浮夢的花期,我便會爬上屋頂,安靜的注視着她們,她們傾絕的容顏,在一片片星宇的光耀下,綻放着絕美的容顏,夜色安靜的沉落,北風帶起那一抹抹安靜的花香。不知不覺我想起了小師妹絕美的容顏,我彷彿能聽到她在喊我的名字,她說,劍客,來啊,等到東風吹起的時候,來娶我吧。

  寒歌警告過我,她說,劍客,到你二十九歲的時候,來找我,我告訴你浮夢的秘密, 但是之前你一定不要碰到浮夢的花瓣。我一直謹遵寒歌的命令,寒歌說,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劍客,就必須學會服從命令,我想,在這一點上,我一向做得很好。

  那天是,八月十五,也是我即將完滿二十歲的那天夜裡,寒歌讓我去刺殺一個人,她說,劍客,你去幫我殺一個人,她的名字叫做浮生。

  我拔出長劍,我看到那銀亮的劍鋒上有一股綠色的光耀,寒歌怕我會失手,“劍客,你記得只要一劍,一劍就能制浮生於死地”寒歌在那把長劍上塗了一層叫做短願的毒藥,那是天下最致命的毒,只要沾上一縷毒氣,那麼你就再無保命的可能了。

  既然步入了劍客這一行,那麼無論女人或者男人,你都不能低估了他們的實力,因為只要你稍微的大意,便註定着你的毀滅,對於這件事,又讓我想起了我的小師妹,夜隕,那也是我殺掉的第一個人。

  十一歲那年,師傅讓我殺掉與我朝夕相處的小師妹,她說,劍客,殺掉她,我說為什麼,寒歌用劍鋒頂着我的喉嚨說,因為如果你不殺掉她,我就會殺掉你,實際上,師傅早已知曉,我在絕情的第二重停留已久,因為我愛上了我的小師妹,她叫,夜隕。

  夜隕擁有傾城的容顏,儘管她只有十歲,但是無非那種美人所透發出的氣息,註定夜隕成年之後,會驚艷穆城,夜隕跟隨師傅的時間比我要長,每天夜裡我都會跟夜隕爬到穆城最高的山坡,我們看着星光,隨意的聊些話題,夜隕說,在她六歲的那年,她的父母因為穆城持續的旱災,餓死了,我說,夜隕,既然你父母都死了,為什麼你活下來了,她安靜的看着我笑,然後語氣平靜的說,“因為,我的父親一直把他自己身上的肉割下來給我吃,我的父親,告訴我說,那是老鼠肉,每天都可以找到的,直至,他們死去的那天,我還一直以為那只是老鼠肉”夜隕說,“本來他們是可以活下來的,但是那時候的我只有三歲而已,我的身體虛弱,假如天天啃樹根,遲早會死掉的,師傅告訴我我的父母也只能出此下策,父親的肉割盡了,就割母親的肉,直至最後寒歌撿到我的那天,他們因為飢餓以及長期失血過多,身體儼然已經是兩幅骨架”,夜隕說這些的時候,始終是笑着說的,因為她知道,她的命運將在十歲的那年走向寂滅,這也是寒歌告訴她的。

  我猶記得那天,我把長劍刺入夜隕胸膛的那一刻,她安靜的笑着,她始終是那個表情,她喊我,她說,來年,等到浮夢盛開的時候,去山頭看一下她,因為她不想死在我的回憶里,我說,夜隕,你放心的走吧,我會帶着你的那份,好好的活着的,她安靜的走了,我記得她臉上的那片笑靨,就像春天浮夢大把大把盛開的樣子,師傅指着我的劍,然後安靜的說,劍客,是你害死了她,我沒有流淚,但是那種磅礴的憂傷,依然無法抑制的蔓延開來,我強忍着把他們壓制下來,夜隕死掉的那個冬天,我練成了絕情第二重。

  那年的穆城下了好大的雪,我的整片視野都是朦朧的白色,就像夜隕白皙的面龐,那般的絕美,而又冰靈,從此以後,我想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女子,師傅說,你最好不要再愛上別的女子了,如果被我發現,我會殺掉她。

  很奇怪的是,那年的浮夢,盛開了整整一年,沒有凋謝沒有衰敗,在那廣傲的天際邊緣,願憂鳥發出慘烈的鳴叫,暗淡的天光,從雲隙投射而下,沒有溫度,沒有色彩,就像我的世界,冰冷蒼白。

  今天是夜隕的忌日,師傅說,十八年期限已滿,今天,她要告訴我浮夢的秘密。

  距離上一次回到穆城,已經一年多了,一年前的今天,我殺掉了浮生。

  我站在那座橋上,手握長劍,浮生是一個女子,她的臉上矇著黑色紗布,黑色的長發,像一片霧氣一樣,在空氣中劇烈的翻騰,她有一雙如墨的眸子,從那裡面我彷彿看到了她漆黑如墨的世界,關於她的事情,我一無所知,我只知道,師傅讓我殺掉她。

  我想假如她摘下面巾,一定是一個美貌絕倫的女子,我有那種質感,從她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開始。“我不會動手的,劍客”

  從我拔刀,到空氣因為刀鋒而流速變快,然後直至銀鋒劃過浮生的喉嚨,這個過程,她始終站立在那裡一動不動,浮生,她笑了,因為我的刀鋒劃過她喉嚨的一瞬間,那層紗布便掉落了,她白皙的面龐,以及蒼白的唇,還有如墨的瞳孔,那該多麼像,那副清澈的容顏,如水的眸子,以及溫暖的微笑,她始終在笑,直至她的笑容,凝固在她的生命的最後一瞬,就像夜隕當年。

  時間彷彿在倒流,我彷彿又看到了當年夜隕清澈的笑顏,而我面前的這個女子,她說,她叫浮生,她說,我不會動手的,劍客,果然她沒有動手。

  矮岸清澈的流溪中蕩漾着一層莫名的紋路,那好似綻開的一朵浮夢,那朵浮夢,是我的小師妹,恍惚間,我似乎聽到小師妹的吟唱,“你還記得曾經有一個女孩兒,叫夜隕么。”

  八月已過,風的靈魂在午夜的浮城,孤獨的流浪着,我站在浮城的城牆上面,看着遠空的烏雲,如同瘴氣一樣,流動,肆意而又磅礴,老人們說,曾經有一座叫做浮生的橋,就建在矮岸那條長河附近,他們說,那是一座有靈性的橋,每當到了八月十五的午夜,她便會輕輕的喊一個人的名字,老人們說,只要順着模糊的風聲,就能聽到她在喊一個叫做劍客的男子,東萊紀元三十一年,我殺掉了,一個叫做浮生的女子。她喚我的名字,叫,劍客。

  我看着寒歌蒼老的容顏,多年之前她絕美的容顏,已經如同一朵紅蓮,漸漸的衰敗了,風中的寒歌,依舊挺拔的似一把長劍,那般的鋒利,而又刻薄。

  最終,寒歌告訴了我,浮夢的秘密,而我的長劍,在她的喉嚨間,破鋒,她倒下的那一刻,我放肆的笑了,之後憂傷如同一股洪流,漸漸的淹沒了我的前生與今世。

  “劍客,跟我來”寒歌的聲音在風中抖動,一刻鐘前,她還活着。

  我站在那片長滿浮夢的山頭,寒歌的聲音猶如一曲憂傷的琵琶,安靜的蔓延進我的心裡。“很早很早的從前,就有一個謠傳,老人們說,浮夢是一個叫做浮生的女孩兒,她為尋找一個叫做劍客的男人,終日奔波於大荒的各個角落,她不知道,劍客,已經在一場決鬥中,死去,有一天,浮夢來到了一座寺廟,寺里的僧人看她的感情熾烈,便告訴了她劍客的秘密,劍客的一生,註定要與長劍為伴,今世與劍客不了的緣,註定成為下一世,糾纏不清的孽,假如你願劍客終老一生,那麼請把你的生v命獻出來,來世你將成為一片花海,佇立在他出現的地方,不過十一歲前,你會有一片緣,二十一歲以前,你還有另一片緣,你的一生,註定與劍客擦肩,而劍客的一生註定泯情一生,假如你想讓劍客好好的活下去,那麼你必定要付出你的所有,下一世你將是不同的你,你的靈魂將會被分割,你會變成劍客生命中三個謎一樣的女子,生命的輪迴,將會告示你所有的秘密。”

  “也就是說你知道,是吧,寒歌”她點了點頭,然後苦澀的笑了,或許生活就是一個迷局,我聽着風聲奏盡最後一曲哀怨。“劍客,殺掉我,然後把我葬在浮夢那片花海里,浮夢是夜隕,前一世的靈魂結成的魂花,今晚浮生,還有夜隕,將會與你再次相遇”

  寒歌倒下的時候,開心的笑了,那種微笑,溫暖而又明亮,我究竟還是不懂寒歌,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她的解脫“今夜午時,在矮岸河邊的浮生橋上,你會見到,夜隕”那是寒歌留個我的筆跡,他們蒼勁而又有力,就像寒歌的一生。

  風聲邪惡的笑了。之後心中似乎有那麼一絲的暗痛,似乎被我深埋的那層堅硬的物質,開始慢慢的軟化,當寒歌倒下的那一刻,我不知不覺迎着風聲,蒼涼的笑了,就像一隻雄鷹,翱翔於天際那般的孤傲,卻在心底鐫刻着深深的孤獨。

  當我再次來到這座叫做浮生的橋上,今生,我似乎跟她有不了的情緣。

  矮岸的河水,清澈見底,那些黑色的晶石,是煙花殘留下的軀殼,午夜過後,煙花寂隕,嗚咽的長亭向晚,以及流浪的詩人。

  那靜如流水的夜色,安靜的蕩漾在浮城輪廓里。

  “劍客,今夜與我相聚,從此情緣散盡”那片河水,開始蕩漾,那一片片微弱的波紋,一片片的散開,最後我看到了夜隕絕美的容顏,或者說,是浮生,夜隕,還有寒歌三個人的面龐。

  “劍客,你可知我便是夜隕”浮生的面龐,安靜的流淌於矮岸的中央。

  “劍客,你可知我便是夜隕”寒歌的面龐,微微的閃過。

  “劍客,其實我們都是夜隕”最後夜隕微微的笑了,安靜的綻於河面上。

  劍客,前生,我欲與你共度一生,你說,我們塵緣已了,今晚註定有一場生死的廝殺,於是我等你,等盡了一生,後來,我經過一個寺廟,他們說,劍客會與我,在下一世相遇。

  劍客,今生,我本想做一種叫做浮夢的花,安靜的守護着你,可是我們塵緣未了,註定這一生我為你,付出所有。

  劍客,到最後我才發現,我連一朵花也做不成,我是你的師父,在你十歲的那年,收養了你,劍客,我是你的小師妹,幫你度過慘淡的年少,劍客,我是浮生,我要祝你泯去最後的那絲情感,劍客,當你的劍鋒,劃過寒歌的喉嚨時,我想我完成了我的使命,這一生,我是三個人,我是一朵花,然後最後我只能化成一座橋,等待着最後與你的一面,劍客,午時過後,將會有一場星雨,她們會帶走我,帶走前世的我,以及今生的我,而我終究還是連一座橋,也做不成,劍客,好好保重自己,你會成為天下第一的武者。

  那一夜,流星劃過矮岸,那座叫做浮生的橋,被隕石砸碎了,最後落於矮岸清澈的流溪里,成為一片石堆。

  據傳,江湖最有名的武者,是一個叫做劍客的男子,劍客二十九歲那年,揚名江湖,因為他殺掉了江湖中最厲害的一個武者,他們通常,喊她浮生。

  浮夢花再次開遍穆城的山野時,我聽着風聲安靜的笑了,浮夢的花瓣,再也不是曾經的那種清澈的白,燦爛的殷紅,就像血漬一樣安靜的蔓延至群山遍野,之後我的視野中全是那種殷紅,寒歌可能錯了,我並不是一個泯情之人,其實每次每次,我的心,痛的,都那麼撕心裂肺,浮生死後的那天起,我發現我的功力,消失殆盡,我再也拔不出那把長劍,當寒歌被封喉的時候,長劍碎了,而我的心,也註定將會殘缺不堪。

  那一夜,我聽着矮岸的流水聲,我似乎又想起了那個絕美的夢境。

  夢境中,那座叫做浮生的橋,淡淡的訴說著,關於一個叫做浮生的女子。

  塵世一世浮生,看浮城荒郊遍野,看浮世一野蒼白。

  浮生,十歲那年,被送往穆城,被一個叫做寒歌的人收養,寒歌把一把叫做深情的長劍交給浮生,寒歌說,在你二十一歲之前,殺掉所有絕頂高手,二十一歲那年,你將會遇到你最致命的一個敵人,但是記住不要拔劍,他不會殺你的。

  這個世界,畢竟是謊言編製的世界,那一夜,浮生說,她看到了她上一世的戀人,所有的畫面在那短短的一秒間,輪轉,翻騰,在劍客封喉的那一刻,她安靜的笑了,她其實想說,劍客,我們終究還是相逢了。

  劍客八十一歲的時候,自己把自己埋在了一片叫做浮夢的花海里,據傳,曾經他的師父告訴他,二十九歲前,千萬不要觸碰到浮夢花的花瓣,因為其實那種花的別名叫做深情,僧人說,浮夢,假如你能讓劍客做到泯情,那麼三世三輪迴,你們終會相遇。深情一生,必定要泯情一世,前一世泯情,這一生的深情,劍客安靜的笑了,他沒有告訴寒歌,實際上,有一片花海,一直都盈滿他的心間,他早已摘取了她們的青春。

  劍客死去的時候,說,願我再也沒有下一世,浮夢,願你幸福。

  (浮生修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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