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我回來了（修改）

　　老婆，我回來了（修改）

　　燈光讓夜晚成了一座迷宮，這讓何強的心更加茫然，五顏六色的景象好像故意在為難他，讓他思想混亂，不知道現在該幹什麼。

　　他在一條大街的路燈下的長條木椅上坐着。這是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商業街，金銀首飾珠寶店面就像賣菜的店鋪一樣到處都是。何強就坐在那兒漫無目的地看着金店的招牌、 豪華轎車、 衣着光亮的城裡人一個一個從他眼前滑過。

　　何強已經在大街上瞎逛好幾天了，幾天下來讓他心身疲憊。他沒有想到，事情不是他預想的那麼容易。他離開建築工地，是想找一份輕鬆的、 體面的、 能掙高工資的工作。這樣他就摘掉了“農民工”的帽子了，不會被城裡人看不起，即使回到鄉下農村，他也不會比其它外出的同村人差，還可以在留守在家上小學的兒子面前風光，他也就不會因為口袋裡沒錢而尷尬。錢對一個人來說就是臉面和身價。他和老婆留下自己的兒子外出到城裡打工好幾年了。但他們的辛苦和勞累並沒有讓他們富裕，卻讓何強感到日子過得緊巴巴。每月高昂的房租，還要應付毎天不斷上漲的物價，他在建築工地下苦力的錢，和他老婆當清潔工那點薪金，折騰到年底，只夠他夫婦倆免強回趟老家看兒子。每一年回家，何強都感到家裡左鄰右舍有很大的變化。二大爺家的兒子在城裡掙了錢安了家，把他們全家老老小小都接到城裡去過了；東頭的何三，也掙了錢在城裡買了房子。特別讓何強沒想到是跟他一起上過學的何生，考試老吃0蛋，整天流着鼻涕，去年過年回家，居然開着幾十萬元的寶馬在眾人面前風光。何強感到臉面無光，在城裡這麼多年了，還不能把兒子帶在身邊，到城裡上學。整個村子外出打工的人，看上去就自己沒出息。他在家都不敢與人說話，躲在屋裡不好意思出門。

　　最讓何強感觸最深的，就是在城裡老是被城裡人排斥看不起。在工地上，城裡人可以坐在空調室里悠閑地坐着喝茶指揮他們露天風吹雨淋日晒乾重活的人， 心安理得拿比他們幾倍的薪酬。在人多的地方，在公交車上，都捂住鼻子躲着他們，像看怪物一樣看着他們。最讓何強心酸的是，前段時間老婆急病，在醫院裡交不上押金，只能眼睜睜看着老婆在醫院的大門口痛得打滾……

　　何強的心底一陣絕望。現在他就像掙到大筆的錢，對他來說，有錢就有了一切，只有錢才是這個社會最有價值的東西！

　　不管怎麼說，他在建築工地，打小工，每個月可結帳，可現在他沒事幹，一分錢的收入也沒了。而過得像個人樣洽洽是錢啦！

　　何強脫掉了粘滿泥土的布衣，穿了一件打着領帶的白襯衫，腋下夾着公文包，大街上，像個白領階層人士，只是現在他坐在路燈下的木椅上，不知錢在哪兒。

　　在他的聽覺里，滿耳儘是鈔票沙沙的聲響。不知為什麼，對面那些金店，燈光的顏色在他眼中都是金黃色。何強看見另人在數一大疊鈔票，清點完畢，那金燦燦的首飾拿在手裡，像財富的寶塔。誰不喜歡這樣的東西？但它不屬於何強所有，這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夢想，自己沒錢，只是一個農民工，現在一直在找掙錢的事，但還沒一個目標……

　　夜越靜，城市的燈光越迷人，街上的人也越多，三三兩兩，城裡人在夜色中漫步。這個城市的景象，代表一種繁榮和生活的高質量。這是何強和他老婆打工的城市，但他們的時間還在這裡，老婆忙了一天回到出租屋，他從建築工地拖着疲憊的腳歩走到出租屋跟前，舉手敲響了門板，喊了那麼一嗓子：“老婆，我回來了！”門打開來，一張笑臉迎着他，他就和老婆坐在那搖晃的木桌前，吃那碗米飯，拌着一碟泡菜。但是他覺得那間出租屋的空間很溫馨，不像這大街上這麼喧囂。

　　何強又低聲罵了一句。是啊，誰不喜歡夜生活，他以前吃過晚飯要帶老婆出來逛逛街，東走走西看看，但他們口袋裡沒有錢，櫃檯里的服務員總是用異樣的目光看着他們，有時還防備他們。何強和老婆在夜裡就不出來了……

　　何強知道老婆做好了晚飯在等他，但他不能這樣空着兩手回去。

　　“錢呀錢！”何強在心底喊道。

　　對面的金店，依舊有許多人在圍着櫃檯櫥窗看。不知為什麼，何強的兩腿突然不聽使喚地朝金店走去。金色代表財富。他也不知道這句話從哪兒聽說的。誰不喜歡黃金呢，但自己不屬於這類人群，祖輩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除了腳下那片黃土，就連黃金的顏色也沒見過。到了自己這一輩人，也就是個農民工，也不會有什麼出息 ……

　　金店的招牌，在那層跳躍的霓虹燈映輝下，顯得特別的誘惑人心。招牌上的金色字體，不僅迷人，更給人一種夢幻般的幻覺。何強似乎置身金光熠熠的影像之中，原來在太陽下晒黑的粗糙的皮膚變得白凈細緻，身份隨之改變，從一個只能解決溫飽的窮人，變成了一個有錢的大富翁 ……

　　何強有點恍惚，好像從這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又從另一個世界走出來。

　　“自己還是一個窮光蛋嘛。”何強在心底說。

　　何強全身有點發熱。雖然這是夏天應該熱的天氣，但是他感覺的是這晚上比白天還熱。這或許是這兒人多的緣故？他擦了好幾次汗，額頭還是濕漉漉的。他把那件白襯衣領口上的領帶鬆開了，依舊很難受。最讓他感到不解的是，他到了金店門前，雙腳怎麼也提不起來，沒辦法邁進金店門口半步。

　　“真是沒出息的傢伙，原怪老這麼窮！”何強在心底低聲罵了一句。“不錯，自己以前老是怕前怕后，失去了許多發財的機會。工地上的小王，把鋼材折騰出去，幾年下來，已經在城裡買了房…… ”

　　一個一身香氣的女人，穿着很時尚，從金店出來，在路過何強身邊時，正把一件金盒往掛在肩上的皮包里裝。何強看到了這一切，包里還有一大疊鈔票。這真是讓人心動的事情，何強的嘴唇哆嗦了一陣。他看了一下四周，隨後跟在女人身後。

　　女人很嬌小，在何強的眼裡，還不及工地上一袋水泥重，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過來放在肩上扛走。可這是人呀，何強哪敢在大街上動手。他只有跟着。女人耳朵上那對亮閃閃的耳環，又總是誘惑何強老是想把手伸過去 ……

　　何強在喘着粗氣，他把腋下夾着的公文包拿在手裡，心裡在說：“要不把口罩戴上？這樣就不會被人認出。”

　　突然，一陣驚天動地的警報聲劃破夜空，從對面那條街上呼嘯而來，何強全身的汗珠就涌了出，他就像泡在水裡一樣站在那兒不敢動了。大街上的人並沒什麼反應，各走各的路，那輛警車朝另一條街跑去了。

　　何強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他用手中的口罩擦了擦滿臉的汗，回頭尋那個女人，她還在他的視線之中。

　　那個嬌小的女人，似乎並不知道有人跟蹤她。她不緊不慢，朝着另一條小巷走去。她的肩上掛着的紅色小皮包，隨着她的碎步不停晃蕩，老是吸引何強的眼睛。

　　何強又壯了壯膽，繼續跟着女人等待時機。

　　女人走進小巷了，離開了繁華的大街，這裡幾乎不見幾個人。前面的人離這兒很遠，後面又沒人走來。更加重要的，這小巷裡還有岔道兒。

　　路燈的光彩映在那個小包上，包上的小鎖扣和裝飾鏈在燈光下熠生輝。小包真漂亮，肯定價格不菲！它就這麼神奇地在何強眼裡晃動，離他不到十米遠……

　　何強心裡一陣緊張，他屏住呼吸，朝那個背小包的女人靠近。但是他的腳步又停住了，他的心怦怦直跳得很厲害，讓他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他需要平靜一下自己。同時，他的腦子一片混亂，他不知道這一出手，自己的結果會怎麼樣。如果這時有人來發現，自己能跑得掉嗎？這時候，他滿腦袋又是老婆的身影，晚上要是不回去，她會怎樣着急啊。明天又是周末，又該給兒子通電話了 ……何強心裡一陣慌亂，額頭上斗大的汗珠在燈光下閃着光點。“自己可不能亂來啊！”何強在心底喊。

　　那個背小包的女人已經從何強的視野中消失了，但他還站在原地發愣，任由汗流把他身上的那件白襯衫汗漬斑斑。

　　當一陣夜風從小巷吹來，何強才清醒過來，他才感到了一陣輕鬆，如釋重負。柔和的燈光那麼親切地照在他那強憨厚的臉上，他的呼吸也變得自如了。

　　“這簡直是在犯罪，”他在心底喊了聲，“這就是犯罪行為！”

　　何強走出了小巷，又來到燈光輝煌的大街。這些燈光，現在對他來說不是迷茫而是清晰，他這才明白，生活就是一團光，只要你懷着一顆平常的心態去看，才能看清裡面的細節。

　　“不就是少點錢嘛，有什麼了不起的！”何強在心底喊道，“我的日子不是一直很溫馨么？”

　　在一條更加偏僻的小巷裡，何強看看見了那一排出租屋。那一間屬於他的出租屋還亮着燈。何強穩了穩情緒，他把手裡的公文包看了看，順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然後邁着輕鬆的步子，朝着那片燈光走去。

　　稍後，當何強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門前，他舉手敲響了門板，然後喊了那麼一嗓子：

　　“老婆，我回來了！”

　　何強喊出這一句，他突然感到很激動，幸福卡在他的嗓子眼 …… 他聽見了開門聲

　　（3300字）

　　［2013年5月9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