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隼

　　一

　　斬生與司機來到機場二號接站口，出站的那些風度翩翩的男人里，竟沒一人像小松林一。

　　“斬先生。”一位戴水晶鏡片的男人伸手過來，黝黑的臉，油光的須，深陷的眼，一股羊膻味撲鼻而來。

　　“我是小松林一，請多關照。”

　　阿拉伯人？

　　二

　　“我的，祖上土耳其人，後來日本人，再後來，變成阿拉伯人。”在豪華的小車裡，小松笑笑說。

　　哦！民族大融合，三國變種人。

　　三

　　一樣的行程，小松代表株式會社對雲南西部八千峰盛產的松葺情況進行考察。

　　接着直下無量山考察普洱茶情。

　　“去鳥道雄關看看。”小松說。

　　只好轉行巍山，進入隆慶關。

　　每年仲秋季節，來自北方各地上億的各類候鳥和奇異鳥類都要途經鳥道雄關，到印度和溫暖的中亞海岸越冬。

　　沿着山路，拾級而上，爬到卧雲澗山峰。就見天空中藍深風驟，森蔭林濃，百鳥啁啾。

　　眺望間，忽見幾隻山鳥空中墜落，小松小跑過去，拾起一隻鳥細看。

　　“啊！”

　　斬生過去一看，那鳥沒死，眼神卻是驚恐無奈的神色，讓人看了陡生恐懼。

　　小松從隨身帶來的摺疊式多孔塑箱里捉出一隻鳥來，見坡地上開着的蘼香草籽，便摘下花來，吹去花瓣，將那細碎花籽餵食小鳥。接着，便放飛了鳥兒。

　　藍穹深邃，忽聽天霄一聲尖嚦的嘯叫，那鳥兒似被什麼追趕，速速向更深的天穹中穿雲直上而逝。

　　哦，日本人也放生咧？

　　四

　　“剛才放飛的是織雲鳥，日本、中亞都有這種鳥，它們喜群居。”小松說。“金庸無稽之談地寫了無量劍派，卻沒寫天下第一的鳥道雄關，隆慶關的鳥，哈哈，智者，愚夫罷。”

　　小松呤出俳句：“天空出現翅膀之時，鳥兒悄悄日落而下。”

　　五

　　“我的祖先是土爾其人。”返昆路上，小松說完，眼裡幻現出那場沙漠曠古的爭戰。

　　土耳其騎隊，彎尖刀在驕陽下殺光閃閃，十多萬騎隊從林叢、山地、河渚、灘岸間遠遠聚聚漸起，然後呼天嘯地殺聲而來。

　　這邊，七、八萬阿拉伯商隊、駝兵、軍胄步伍簇擁着古鐵缽盾，舉着長矛，揮着長刀，喊聲驚天，陣雲滾滾，朝殺伐而來的土耳其人慢慢推去。

　　一會，天空黲黯，阿拉伯兵士們抬頭一看，天上風雲隆起，凄嚦嘯聲尖利穿心。原來土耳其人放出成千上萬的織雲鳥，那些鳥從空中墜落下來，紛紛爪停在擁盾舉矛的阿拉伯軍士身上，爭啄士兵眼喉。

　　軍士們亂了隊形，后隊形的軍士不停地壓倒了前面的軍士。

　　這時，長空中一陣尖嘯。恍然間，幾對翅膀像弧光從長天中劃過，那些織雲鳥如聽到口令似的，紛紛墜落到地，身子瑟瑟發抖。

　　天空立時放亮，一輪列日當頂，旗風獵獵，戰雲鶻嘯。

　　阿拉伯軍士戰鼓再起，隊伍隆隆向前，土耳其騎隊迎上阿拉伯軍隊，兩軍混亂交戰。

　　那些地上的鳥兒很快被踐踏在血染的沙地和草根里。

　　土耳其軍隊開始向後退卻，阿拉伯軍隊越戰越勇，從沙漠戰場漸漸向山地林中推進。

　　阿拉伯酋長，左手舉着權杖。身旁一位東瀛人，右掌間懷擁着大滇“赤金鶻”，那“赤金鶻”尖銳梟傲的眼中泛映着沙漠山地戰場軍士廝殺的陣陣光影。

　　莽林前，一條腕口粗的蟒蛇唁唁發出聲響，它看到東瀛人懷中那隻隼，吐出信子，張口撲來。

　　東瀛人嘿嘿一笑，那隼雙眼攝目，尖嚦嘯叫。

　　放飛隼，隼像箭一樣地飛掣而出，迎向蟒口，鑽了進去。

　　蟒滾動身子，尾身一甩，隼已經從蟒泄門鑽出，抖動一下身上血水，一揚翅膀，飛停到酋長手臂彎上。

　　蟒滾動了幾下，慢慢停住。酋長對東瀛人褻笑着說：

　　“他們，所有女人都歸你了。”

　　這場國與國、種族與種族，人與人，鳥與鶻，蟒與隼的爭鬥已經持續了幾百年，河山血畫，戰骨成塵，生命只在。

　　多年以後，“赤金鶻”在中亞沙漠上滅絕了，但它一直是個傳說，因為那是阿拉伯世界先祖至尊天下的象徵。

　　六

　　“深謝貴公司支持，這次回去，我會向株式會社報告，與貴公司精密合作。”小松在機場大廳對斬生和查總說。

　　將小松送到候機廳，才轉身，幾個神色冷峻的男女站在他們面前。

　　“請到機場辦公室去一下。”

　　七

　　“小松林一是你們與日方的合作客戶代表？”

　　點點頭。

　　“雲南有一種鳥，名為‘彩虹隼’，古名‘赤金鷂’，現價值二十多萬美元，這種隼，專門捕殺各種飛鳥和小山獸。它在捕食獵物時，那些鳥兒聽到它的叫聲，驚恐待捕。因為隼捕鳥時，作出非常優美的飛翔、競技、搏擊動作，越是奇異，越是捕獵迅速，所以那些被獵之鳥不再逃避，等待着被獵食。目前，中亞許多國家仍將它奉為神鳥，甚至是權貴、酋霸的象徵，誰擁有它，就能讓他回溯到過去阿拉伯祖先輝煌的旋風夢幻里……現在，小松要將隼帶出去。”一個鳥類專家介紹說。

　　“他行李行很少，他帶來的特製鳥籠是空的，我們檢查過，小松沒捕鳥出境。”查總說。

　　八

　　斬生想了下，對一位頭樣的警官耳語了幾句，警官先皺眉，接蹙眼，鼻子一息，後點頭，臉上綻出花一樣的笑來。

　　九

　　小松林一乘坐的775航班因臨時檢修，暫請乘機人員下機，機上行李箱關閉。

　　十

　　斬生與警官和另外兩個鳥類專家從貴賓口上機。

　　很快找到小松那個方棱齊嶄的旅行皮包。解碼，開鎖。

　　幾本書，幾件衣物，再看，外面隔層袋裡印有日文的幾瓶藥瓶。

　　“哦，有啦。”

　　斬生來了心計，把四個藥瓶拿過來，有兩個沒扭開蓋，包裝還在。有一個扭開蓋，還剩幾十粒紅色藥丸。

　　還有一瓶，也扭開過。

　　“看來，他這只是來探情報的。”一個工作人員說。

　　不對，斬生扭開蓋后，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

　　對，那就是無量山的蘼香草籽。

　　十一

　　斬生想起小松用草籽餵食織雲鳥後放飛的情形。

　　他問空姐，“機上有微波器嗎？”

　　空姐點點頭后領他到后艙，打開微波爐。將那些草籽倒在小玻璃碗里。開爐機，看懷錶。

　　三十秒。

　　“OK！”

　　斬生將草籽倒回藥瓶后，莊重地對大家說。

　　“飛機可以起飛了。”

　　十二

　　“就這麼簡單？”警官問。

　　“就這麼簡單，已經作了巧安排。”斬生說。

　　斬生沒有說，小松將無量特生的蘼香草籽帶回日本或中亞某國培植，讓織雲鳥食后散發母隼求偶時氣味，越過隆慶關的‘彩虹隼’會循着那鳥香味一直追尋，並滯留其地，由小松一夥設套捕獵后，以每隻百萬美元的價格拍賣給石油國的王公豪族。

　　“好樣的，斬生，小松帶回國的草籽已經微波了。”

　　在車上，查總得意的笑了。

　　“那還不一定呢。”

　　十三

　　“斬君，謝謝合作，我的織雲鳥已將草籽帶回富士山了。”五小時后，小松在日本打電話過來說。

　　“小松君，飛回日本的織雲鳥肚裡是紫莖蘭草籽，嗬嗬。”

　　斬生望着天空飛翔的鳥微笑着說。

　　二00七年四月十九日斬言劍於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