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往高處流

　　錢往高處流

　　（一）

　　重新洗了一把臉，又擦了擦皮鞋，大海鎖好308號房間，他決定出去走走。

　　街燈己亮，大海拖着長長的影子，走得漫不經心。

　　在一個十字路口，一輛紅色轎車“嘎”的一聲在大海身旁停住了，從車窗里探出一個頭來，張口就喊 “大海哥”，大海定晴一看，是亮子。

　　亮子和大海是老鄉，兒時一起長大的夥伴，亮子中學未畢業，就開始獨自闖蕩江湖，什麼都干過，前些年做服裝生意終於“起了水”，現在在縣城裡開了一家“佳人服裝城”，商場佔地一千伍佰平方，這在城區內也算是響噹噹的名頭。

　　亮子問大海進城裡幹什麼來着，大海說算是出差吧，鎮上國土所派他到縣國土局遞交幾份統計表，順便彙報一下工作情況，因為今天趕車誤了點，所以決定明天回去。

　　亮子點點頭，說：“是這樣，那你到我家去過夜吧”！

　　大海搖頭說：“這就不麻煩你了，我飯也吃了，住宿也登記了，如果你真有時間的話，就把我帶上你的車，到城區各地轉一轉，看看夜景怎麼樣？”

　　亮子大笑：“大海哥，你真是快人快語。”

　　車子載着大海順着江邊跑了一圈，又繞過了幾座橋，亮子扭頭對大海說：“這也沒什麼好玩的，我帶你去休閑城耍耍吧。”

　　“休閑城？”

　　“對，這裡有天上人間、流星雨、桃花島、在水一方几家大型娛樂場所，你想去哪一家？”

　　大海好笑：“我又不是本地人，怎麼知道。”

　　“那就去桃花島吧，是我一個朋友開的，檔次還不低。”

　　大海躊躇了好一會，說：“算了吧，這都是些高檔消費場所，花錢如流水，怪叫人心疼的。”

　　亮子拍拍胸脯：“今天我買單，花多少錢都算我的，你放心，亮子不是小氣人。”

　　見亮子如此爽快，大海便不再推辭。

　　（二）

　　車子開到桃花島休閑城，一進門，亮子和大海就受到熱情接待，迎賓小姐揮手致意：“先生，您好，歡迎光臨！”老闆也主動過來和亮子握手，亮子指指大海對老闆說：“這是我大海哥”，於是老闆又和大海握手，如此一番客套，讓大海顯得手足無措。

　　亮子給大海介紹這裡的服務項目，什麼棋牌、檯球、旱冰、保健、足浴、桑拿、卡拉OK、3D影視、現代舞......

　　大海想了想，說：“就打打球吧，好多年沒玩這個了，看看基本功還在不在？”

　　大海和亮子拿起球杆在桌面上還沒擺開架式，服務生就把酒水飲料呈了上來，亮子要了兩罐飲料，兩聽啤酒，大海隨手打開一聽啤酒， 喝了一口，問這罐啤酒多少錢，亮子說：“可能是15元吧。”

　　“怎麼這麼貴，市面上只賣3元，這不是翻了幾倍嗎？”

　　“娛樂場所都是這樣，這是國產的，還算便宜，如果是洋啤酒，說不定七八十呢！利潤那才叫高呢！”

　　大海聽了，拿杆子的手開始有些抖，他己經有些心不在蔫了，三局球打下來，都是大比分敗大亮子手下。

　　見大海對打球己失去了興緻，亮子就建議去KTV包房唱幾首歌，大海說這幾天有點感冒，嗓子不好，唱歌就免了。

　　亮子想了想，又說，那就去搞個足浴，泡個腳吧，你今天趕車過來旅途勞累，好好泡個腳，保證你今晚睡得香。

　　大海點點頭，覺得這提議不錯。

　　躺在沙發軟墊上，把腳泡在浴盆里，一股濃濃的中藥味夾雜着淡淡的茉莉花香瀰漫著滿屋，一曲低旋律的輕音樂飄過耳際，大海己經有些神不守舍了，他扭頭看了看亮子，亮子正眯着眼享受呢。

　　大海問：“像這樣一次葯浴要多少錢？”

　　亮子慵懶地答：“一百二十八。”

　　大海又問：“最好的葯浴要多少錢？”

　　沒有回應。亮子的腳板正被服務員揉捏到關鍵穴位，他嘴裡發出幸福的哼哼聲，他完全進入狀態了。

　　泡完了腳，大海看了看時間，己經是深夜十二點，大海催促亮子應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亮子去吧台付賬，收銀員在電腦上刷刷地按了幾下，數字出來了，共計392元，亮子掏出錢來，很麻利地抽出四張“紅版”，往櫃檯上一扔，然後朝大海努努嘴：“走”。

　　沒走幾步，小姐在後面喊：“先生等一等，還沒給您找零呢！”亮子頭也不回，擺擺手：“不用找了，剩下的算小費吧。”

　　（三）

　　亮子載着大海往賓館疾馳而去，途經一個橋頭的時候，大海突然叫亮子停車，亮子剎住車，問大海有什麼事，大海朝橋頭那一排擺夜攤的指了指，不好意思地說：“有些餓了，想買點小吃填填肚子。”大海如此一提醒，亮子也有了飢餓感，雖說兩人在桃花島啤酒飲料喝了一大堆，但那畢竟是水，解渴可以，充饑不管用。

　　亮子拿眼掃了掃那一排用塑料雨棚支起的夜市攤，皺起了眉頭，“這，這什麼檔次，亂七八糟的，我看算了吧，不如我們去夜市城吃鐵板燒吧。”

　　大海說：“這都是周圍老鄉擺的攤，價格便宜又實在，我看不錯。”

　　亮子拗不過，只好隨着大海向夜市攤走去，沒走兩步，他們就被一股濃濃的薯香味吸引住了，仔細一看，是一個中年漢子在用烤火爐烤紅薯，兩人頓時來了興緻，大海高聲問：“師傅，有現成的沒有？”

　　攤主答：“都熟透了，不信摸摸。”

　　“來兩斤吧！”大海說。

　　中年漢子在火爐上挑了幾個色相好的裝進袋子，過了秤，然後遞給大海：“兩斤二兩，算兩斤。”

　　大海要掏錢，被亮子一把按住。

　　“我給。”亮子掏出一張10元鈔票遞給攤主，攤主從口袋裡翻出零錢找給亮子，亮子把零錢攤開數了數，忽然臉一沉，問：“你這紅薯多少錢一斤？”

　　漢子答：“三塊”。

　　“胡說，通城區都是兩塊錢一斤，你怎麼格外一個價？”

　　中年漢子答：“我這烤紅薯是剛買來的新品種，粉多汁甜，皮色也不同，你嘗嘗就知道。”

　　“什麼新品種，狗扯羊腿，我看你是宰人不看對象，知道我是誰嗎？亮子，聽說過嗎？”

　　攤主看了看亮子一副凶樣，料定惹不起，趕快從口袋裡翻出兩元錢遞給亮子。

　　亮子把錢往口袋裡一塞，掂起紅薯上了車，隨手把車門“怦”地一聲關上，然後扭頭對大海說：“這些人做生意不老實，看見生人就宰，你以後要注意。”

　　大海埋怨亮子說：“你看這些老鄉深更半夜的還在這裡擺攤，無非是掙幾個小錢，混口飯吃，別說沒宰你，就是宰你也就是兩塊錢的事，你幹嗎這麼較真呢？”

　　亮子正色說：“做生意就要講誠信，一分錢一分貨，千萬不可壞了規矩。”

　　大海正想說桃花島休閑城裡賣出的啤酒、飲料都是天價，一盆水裡加點中草藥和幾滴香水就可以賣出一百多，那才是宰客呢，但話到嘴邊，大海又把它咽回去了。

　　（四）

　　回到賓館，大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老是睡不着，他把今天的事從頭至尾回放了好幾遍，他老在琢磨一個問題：“人們都說錢和水的屬性是相通的，二者無處不在，流貫四方，但自然界的水是流向了低處，而生活中的錢卻流向了高處。如此看來，錢和水在本質上又不是一回事。”

　　“錢和水，水和錢”，大海反覆地念叨着、嘀咕着，一陣睡意襲來，他再也扛不住了，他慢慢地進入了夢鄉，但是他的嘴還微微張着，好象還有說不完的話，這個，誰也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