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難寫

　　張桂花收到男人寄來的匯款單，300元，附言欄里有三個字：裝電話。張桂花仔細看完，明白了男人的意思，這300元錢是給家裡裝電話用的。弄明白意思，張桂花皺起眉頭，不高興了。張桂花憤憤地想：不是說好不裝電話只寫信的嗎？

　　男人在外省打工，好幾年了，兩人聯繫一直靠寫信。近兩年生活好了，電話多了，他們還是寫信。男人一個月三封，雷打不動。張桂花也曾向男人說想裝部電話，那樣更方便。可男人不同意。男人說寫信好，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想說多少就說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說的話，寫出來就容易多了。男人說自己嘴笨，在電話里不知道說什麼。男人說了很多理由，來說明信比電話好。張桂花也不強求，因為男人的信確實寫得好。每回看男人的信，張桂花都看得臉熱心跳，男人盡說些平時從他嘴裡聽不到的話，盡說些親熱的話，張桂花就感覺和男人在身邊一樣踏實。有事沒事，張桂花把男人的信拿出來讀，就感到男人的愛都在這信裡頭呢！張桂花也回信，也把信寫得很親熱很臉紅，兩人一直這麼親熱下來，都聲稱往後不裝電話只寫信。他們倆都上過初中，能想的詞兒多，都說這種感覺叫甜蜜。

　　可現在怎麼了？為什麼男人要裝電話？張桂花想來想去覺得問題出在男人身上。男人是不是不想說親熱話給她聽了？男人是不是沒那個心思再給她寫信了？想到這兒，張桂花的眼圈紅了，外面的世界花花綠綠，男人變心的太多了。

　　儘管心裡不好受，張桂花還是把電話裝進了家。張桂花給男人寫信，告訴他電話號碼，最重要的是問他為什麼不寫信了，責問他是不是外面有了別人。

　　幾天過去，男人把家裡的電話撥響了。男人說：“我在外面哪有什麼女人。不寫信是因為電話方便嘛，以後我會經常打電話給你的。”沒說上幾句話，男人就想掛電話，張桂花趕緊說：“不行，你要是我男人，還得寫信，至少一個月一封。”男人沉默了好一陣，才答應。掛上電話，張桂花想想男人的態度，越發心疑了。

　　半個月後，張桂花真的收到男人寫來的信，女人欣喜地拆開，卻呆住了，上面竟然只有三個字：我愛你！而且，三個字寫得歪歪斜斜，哪比得上以前的工整，簡直就跟做賊時慌慌張張寫下的一樣。張桂花不再猶豫，收拾好家裡，鎖好家門，上男人那兒。她要偷偷地去，看看男人是不是真的有了別的女人。

　　第二天，張桂花便找到了男人所在的工地。張桂花先碰到了一個同男人一起來的老鄉，正準備問她男人在哪兒，老鄉說：“你男人不在這兒了，到別的地方幹活去了。”張桂花一愣，說：“那你快告訴我他在哪兒，我找他有事。”老鄉說：“他在旭陽公司，那可是家大公司。他現在工作比咱輕鬆，工資也比咱高了！”張桂花勉強笑笑說：“是嗎？那他怎麼去的呀？”老鄉說：“一個女人把他請去的，那家公司的經理。”張桂花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男人居然沒告訴她這些，男人居然跟別的女人走了。張桂花還想打聽，老鄉卻不肯說了，只道：“你去吧，你自己去問你男人。”

　　看老鄉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張桂花心想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氣呼呼地直奔旭陽公司去了。

　　到了一看，那地方還真是氣派，看得張桂花目瞪口呆。很快，男人站到張桂花面前。男人紅着一張臉，寫滿了吃驚。張桂花打量男人，烏黑的臉膛，半舊的衣裳，沒變啊！突然，張桂花發現男人的右邊袖子輕飄飄地被風吹了起來。張桂花仔細一看，頓時一陣眩暈，天啊，他的右手呢？

　　男人趕緊上前幾步扶住了張桂花。

　　“你，你的右手呢？”

　　“鋸掉了。”男人說。

　　張桂花心疼得要窒息，大喊大叫：“為什麼呀？”

　　男人說：“有一天一個女人從工地那兒經過，沒想到十樓上一塊水泥板落下來了，眼看就要砸在她身上，我趕緊叫着去推她，我自己躲回來時已來不及，右胳膊給砸壞了。上醫院后就把它鋸了，我沒敢告訴你。”

　　張桂花張口結舌：“就——就是那個什麼經理，你竟肯為她不要命？”

　　男人竟然笑了，說：“對，就是那個女人，只是她長得有些像你，真的。”

　　張桂花撲在男人懷裡，哭出了聲。

　　男人說：“以後我還給你寫信，就用左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