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茬的春韭

　　大老豁之所以敢對寨子里最年輕的寡婦秀芝有了點心思,是因為他那不相干的遠房侄子回來了一趟。本來,在黑王寨,族裡出去了的人清明節回來給祖母上個墳,是很正常的事,在族人家裡吃頓便飯也很正常。但大老豁侄子這一吃,就吃出黑王寨有史以來最貴的一頓飯,走的時候,他好說歹說硬塞給大老豁五百塊錢。

　　有了這五百塊錢,大老豁發現,寨子里老老少少看自己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當然五百塊錢是沒那麼大的誘惑的。讓人感到誘惑的是大老豁侄子臨走時丟下的一句話,叔,這五百塊您先零花着,哪天我得了空,把您這房子給翻翻！

　　翻翻，那麼簡單？在黑王寨,翻房子就意味着重新蓋呢。一旦大老豁住進了新蓋的房子,到時候他還看得上那些寡婦？大老豁雖說嘴豁了塊肉,但侄子給的票子不豁啊,將來蓋的房子不豁啊,這麼一說大老豁還是有優勢的,一個四十歲的光棍,在寡婦眼裡自然不能算一無是處了。

　　秀芝是在大老豁送侄子出寨回來時沖大老豁展顏一笑的,那一笑讓大老豁覺得天空明亮了許多,當時秀芝正坐在門檻上摘韭菜,頭茬的春韭呢,秀芝笑完還站起身說,李哥送客啊,要不要進屋歇會腳？

　　李哥，是叫自己嗎？大老豁一下子有了受寵若驚的感覺,他幾乎都忘了自己姓李了，秀芝的屋他一直都想進去一回呢,可以前不論他找什麼由頭都被秀芝一句話輕輕巧巧擋了回來,寡婦門前是非多呢！

　　眼下秀芝不怕是非了？大老豁茫然地望着秀芝,嘴巴張得開開的,他一時還沒把這聲甜甜的李哥跟大老豁聯繫起來,寨子里三歲孩子都叫他大老豁的,這點連稍微靈性點的雞啊狗啊都曉得的。

　　秀芝見大老豁半天沒吭出一聲屁來,臉上掛不住了,咋,嫌我這是寡婦門,不愛進？別忘了,你自己將來沒準是個絕戶墳呢！

　　大老豁可不想成為絕戶墳,秀芝這一暗示把大老豁心思叫活泛了。

　　愛進,愛進,進了一輩子不出來都高興！大老豁喜得拿腳就要從秀芝身上跨過去進門。

　　秀芝一巴掌打在大老豁腿上,你這人,咋沒個正形呢,跨門檻也不看看身下有沒有人,想把我撂在你胯下啊！

　　這話很有那麼點打情罵俏的意思,男人把女人撂胯下,什麼意思呢？大老豁臉騰地漲紅了,肺活量激增,拉風箱一樣的喘氣聲就從豁嘴裡一團一團往外蹦,大老豁在一個又一個春夢裡可是把秀芝撂過千百遍了。

　　八輩子沒見過女人啊！見大老豁恨不得一口把自己吞下去的德性,秀芝輕輕一點大老豁額頭,還不進去？站門口等人們嚼舌頭啊！

　　嚼吧,我巴不得讓人嚼！大老豁一臉幸福的笑,嚼得沒人要你了才好！你安的什麼心,沒人要了看我不賴上你！秀芝關了門,故意用身子使勁蹭了一下大老豁。

　　大老豁雖是光棍一條,但卻不是木頭一個,得到信息的大老豁一轉身抱住了秀芝,拿臉就往攏里湊。

　　秀芝拿手擋住他的豁嘴,期期艾艾說,你不嫌我是二茬貨啊！

　　啥叫二茬,在我大老豁心裡,你就是那頭茬的春韭！大老豁說的是實話,除他死去的娘以外,從沒哪個女人願意跟他零距離接近過。

　　秀芝臉上笑意盈了出來,你要真有那個心,把房子翻了我就進你家門！大老豁一怔,非得等翻房子啊,三歲小孩買棺材,那是遲早的事,咱們先把家合了,省得多開一家煙火！

　　那不行,秀芝很堅決地推開大老豁,進你家草棚,我是從米缸跳糠缸呢,寨子里老老少少會笑話的,你催催你侄子吧！

　　催,上哪兒催,我給他爹守了這麼多年墳,才見他一回面,你當他隔三岔五回來看我啊！大老豁來了個實話實說。

　　這麼說,翻房子還不定哪年哪月的事？秀芝臉一白。

　　是啊,沒影着呢！大老豁一點兒也沒發現秀芝變了臉色。

　　沒影的事你進來幹啥？秀芝哐啷一聲打開門,去,去,別耽擱了我摘頭茬的韭菜,行不？老大不小的人了開什麼玩笑啊！

　　大老豁稀里糊塗被秀芝推出了門,他四處瞅了瞅，哪有什麼頭茬的韭菜啊,早被一群老母雞叼得七零八落了。大老豁心裡更是七零八落的,他心裡頭茬的韭菜剛冒頭呢,就這麼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