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開手裡的一把沙，別讓風迷了眼睛

　　一陣刺耳的鬧鈴聲把晴兒吵醒，明天就是清明節了，今天要回鄉下老家給公公燒紙，老公帶着孩子提前兩天就回家了，臨行前囑咐晴兒千萬不要忘了早點到，因為上墳趕早不趕晚，不要讓大家等的心急。

　　晴兒拿出那件淺紫色的連衣裙，外面配上那件米色的風衣，米色鑲鑽的高跟鞋，中長的頭髮在後面挽了一個漂亮的髮髻，是誰說四十的女人豆腐渣，晴兒人到中年，卻沒有中年人那種臃腫的身材，除了臉上平添了幾許細細的皺紋外，她看不出自己和10年前有什麼兩樣，似乎比10年前還多了一些穩重，看着鏡子中那個透着一身高貴氣質的女人，晴兒淺淺的微笑里透出了特有的自信。

　　老家離這裡大概200多里地，晴兒出門攔了一輛的士匆忙往車站趕，剛好趕上那輛要啟程的客車，晴兒鬆了一口氣，車上人不多，晴兒找了一個空位坐下來，拍拍胸口長出一口氣，看來不會辜負老公的期望，能早點到家了。

　　“可以借個座位嗎？”晴兒抬起頭看看這個說話的人，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噢，天呢？怎麼會碰到你，這麼巧，你也住在這個城市，回老家嗎？"，晴兒挪了一下身子，靠近窗戶坐着。

　　說話的人叫磊，是晴兒以前老家的同事，晴兒結過婚就隨老公遷到了這個城市，和磊大概10多年沒有見過面。

　　晴兒看着眼前的磊，一身深藍色的西裝，白色帶條紋的襯衫，打着一條暗紅帶斜紋的領帶，眼前的磊和10幾年前不一樣，成熟而又穩重，她心中的磊是一個標準的小混混，10幾年前因為打架鬧事而名聞小鎮。

　　“怎麼一個人嗎？家裡人呢？回老家燒紙嗎？（這裡通常把上墳叫做燒紙）？”

　　“嗯，老公和孩子提前回去了，工作有點忙，所以今天才有空。你呢？也是一個人？”

　　“姑媽和孩子在後面呢。”晴順着磊指的方向，看到磊的10幾歲的小男孩坐在磊的姑媽面前，用手指做着拿槍的姿態指着磊，嘴裡面還：“砰-呯。”得嘟囔着，我對着磊的姑媽和寶寶淺淺的一笑，點一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怎麼你老婆沒一起嗎？"

　　‘她今天上班，沒時間。好巧，這麼多年，你怎麼沒變模樣，你剛進車站我一眼就認出你來了。還是那麼惹眼。”

　　“惹什麼眼啊，也不是歲月光從你們家門前過，不行了，老了，看不到滿臉的菊花盛開嗎？”

　　“切！什麼菊花啊，是桃花，一臉的桃花運，要不，今天怎麼會遇到我呢。”

　　“胡說什麼，小心孩子和姑媽聽到，不許亂說，這麼多年，脾氣還是沒改，信口開河吧你。”

　　晴兒說完，就把頭扭向了車窗外，此時車已駛向城外，往年的清明，總是細雨紛飛，放佛有了雨，才能襯托清明淡淡的悲涼和絲絲哀愁與對故人的思念。而今年的清明陽光明媚，柔和的光穿過車窗，照在臉上暖洋洋的。道兩旁，綠柳成行，長長的枝條隨意的擺弄着它們婀娜的身姿，一片一片的迎春花黃的嬌嫩，遠處綠油油的麥田隨風泛着起伏有致的麥浪，大片大片的綠草在微風中肆無忌憚的舞蹈，一些不知名的鳥兒也爭先恐後的搶着飛向一些向陽的枝幹，去一展歌喉。

　　“哎，哎，想什麼呢？”磊用胳膊肘搗了我一下。

　　“春天真美！”我情不自禁的說。

　　“我比春天還美，看我啊，是不是！”磊故意打趣。

　　我斜眼瞟了磊一下：“哎，你家住哪兒？”“北劉庄。”“什麼？你再說一遍！”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北劉庄，怎麼了，你不要告訴我你也住那裡。”磊看出來我的驚愕。“我住南劉庄，和你只隔着一條街，我們買菜都要去你們那裡的菜市場。不可能吧，我怎麼就沒見過你？”我驚奇的看着磊，磊也是一臉的錯愕，他苦笑了一下，微皺着眉頭：“怎麼可能，你來的第三年我就托我媽給我在這裡買了房子，你一直都住那裡嗎？我怎麼也沒碰見過你呢？”此時磊微有點失意顯露在臉上，眼睛迷茫的盯着車窗外：“你結婚的第二年，我從東北回來，大家都說你不聲不響的就走了，後來是明告訴我你來到新城，於是我也央求我媽給我在新城買了房子，剛來的那兩年我沒事就騎着單車大街小巷的溜達，總想着能偶然間碰到你，可是始終沒有見着你，後來就死心了，遇見就遇見，遇不見就是我倆的緣分真的盡了。老天還真的會玩人，越是相見越見不着，沒心思見了吧，還真能見上，看來是天可憐我。”此時的磊轉過頭含情脈脈的看着晴兒。而晴兒的心情錯中複雜，她不知道怎麼給磊答話，一時間心情很亂，任由思緒飄到了10幾年前。

　　磊和晴曾經是一對戀人，當年的磊一臉的狂傲，標準一匹馴不服的野馬，合著一群狐朋狗友酗酒打架。晴兒是一個溫柔嫻淑的女孩，一臉的嬌羞，雖然算不上閉月羞花，卻也是清秀甜美，磊在保安部當保安，晴在辦公室做文秘，當時的保安很輕鬆，沒事就在院子里溜達，磊一看到領導的車出廠門，就跑到辦公室去找晴。時間久了，晴就了解了磊的心事。可是晴不敢，因為她知道，這段感情不會有結果，爸爸在業務部當經理，前一陣子還告誡她離磊遠一點，似乎整個廠都看出了磊的心事。而晴默不作聲，任由磊上班下班乾著第二職業，她的保鏢。那一年磊變了，不再出去酗酒打架，一有時間就陪在晴的左右，晴不再擔心下雨沒傘，天陰路滑。

　　好景總是不長，那天晴剛進家門，就聽見爸爸在院子里大吼：“就這樣的親事，你也提，還虧你是我多年的朋友，你看看磊，標準的小痞子，那不是把我們家晴往火坑裡推嗎？”院子里孫伯伯嬉笑着臉給爸爸賠不是：“我也不想，你看磊的爸爸去的早，她媽媽拖了我好多次了，我看磊也為晴改了不少，今年工作表現也好，也沒見再出去惹事，我也知道磊配不上咱家晴，可是，咱晴還就能降了磊，就給孩子一個機會吧。”“你什麼也別說了，你今天來這裡提這事，你就不算我朋友，我死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好了，老哥，我還有事，你該去哪兒就去哪兒吧。”此時的父親已經氣的面無血色，孫伯伯看了看站在門口的晴，沒有說話，怏怏的走出晴家的大門。爸爸看了晴一眼，恨恨的回到屋裡去了，晴看着怒氣沖沖的爸爸不敢說話，低着頭走進了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磊沒有上班，晴的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不知道磊去了哪裡，但她知道，磊一定很傷心。下班的路上，晴無精打採的走着，忽然一隻大手抓住了晴的胳膊，晴嚇了一跳，轉頭看到酒氣熏天的磊，“跟我走。”晴想掙脫，可是磊的力氣大的出奇，旁邊路人詫異的目光，讓晴感到難堪，無可奈何，晴被磊拖到了廠旁邊的河堤上。

　　河堤上綠樹成蔭，青草萋萋。磊走到一片乾淨的草地坐下，然後命令晴坐到他身邊：“為什麼，我就那麼壞嗎？我是小痞子，痞子就不是人啊，我家怎麼就成了火坑了，我承認我不好，我改還不成，你說，你喜不喜歡我，你自己說，去給你爹說，說你要嫁給我，你如果不嫁給我，你誰也別想嫁，你說你喜歡我，說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倔強的磊邊說邊淚流滿面，晴不敢說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她不能違背爸爸的意願，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磊流下傷心的淚水。“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你也嫌棄我，那好，你如果今天不答應我，你就陪我一起死在這河裡。”磊說著就拉着晴站起來走到河邊。“你想幹什麼？我不喜歡你，真的不喜歡，我不想陪你死，你媽還在家等你呢，你怎麼就這麼不爭氣，我們倆不可能的，你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磊聽着晴哀哀哭泣的話氣紅了眼睛，猛得就拉着晴跳到河裡，河水很深，晴的腳下什麼也蹬不着，一陣慌亂，她不敢想，轉眼間藍天白雲就這樣消失在眼前，爸爸呢？媽媽呢？就在晴閉着眼睛不再掙扎的時候，她感覺一雙大手把她拖出了水面，是磊，磊拼了命的把晴往岸上托，晴爬上岸，又把手伸向磊。磊爬上岸，完全沒有表情的一張臉，急速的扒下上衣，用手擰乾上衣的水，抹了一把臉，把衣服往肩上一搭頭也不回的走了。

　　從此晴就真的沒有再見到磊，聽說磊辭職了，去了東北姑媽家。

　　客車“吱”的一聲猛地一晃，晴也從回憶中驚醒，就聽見司機對着車窗外大罵：“他媽的，不長眼。”“好險，這三輪車開的好猛，怎麼敢這麼搶道。”磊邊說邊看了看受了驚嚇的晴，“沒關係了，剛才想什麼呢，那麼出神，我都不敢打擾你。”“沒什麼，今天的天氣真好。”磊笑了，晴也笑了。“對了，還沒問你手機號？以後常聯繫。”晴愣了一下，隨即拿出準備不想使用的兒子的手機撥通了磊給的手機號碼。

　　兩個小時后，晴坐上了老公等在路口的車……

　　子桐完稿與二零一二年四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