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司令的桃花運

　　1918年春天，天水城防司令、新建左軍統領吳攀桂調任陰平鎮守使后，時任甘肅省省長兼督軍的張廣建，急派自己的貼身衛隊統領孔繁錦為隴南鎮守使兼任陝甘邊防軍司令。

　　這孔司令本是省督張廣建的胞弟，因過繼其舅父孔家，故從孔姓。這天中午時分，騎着高頭大馬的孔司令，帶着自己的五個姨太太分乘的五輛馬車和一個營的兵士衛隊，浩浩蕩蕩地開進了天水城。

　　忽然，看熱鬧的人群中一個姑娘引起了他的特別注意。只見這姑娘十七八歲的年紀，嫩白的皮膚，閃光的明眸，身段苗條，儀態萬端。“咦，想不到天水還有如此秀美的姑娘啊！”他心頭一震，不由勒住馬韁細看了一會，然後轉頭對身後的滕副官低語：“你去打聽一下，看她是誰家的女子哦——”

　　晚上，滕副官進來稟報：“司令，這女子叫宋春坤，是天水南街一個趕馱老闆的女兒。這宋春坤是個新潮女子，還在西安女子學校讀過書呢。”

　　“噓，還是個洋妞妞啊！”孔繁錦眼中放出了亮光，他砸巴着嘴對滕副官說，“你去給我找個地方上有威望的鄉紳，讓他去提親，就說我要娶宋小姐做姨太太。”

　　滕副官請的媒人很快回話說：宋小姐提出，要娶她，就得休掉司令的其他五位夫人，否則，她是絕對不答應的！

　　“嘿！這不是不同意的搪塞之詞嗎？”孔繁錦雖心有不甘，但他初來乍到，也只好咽着口裡的唾沫，暫時不再提及此事。

　　然而，以後的日子裡，孔繁錦一閑暇下來，腦子中就會出現宋春坤的影子，他竟被宋小姐弄得有些魂不守舍。沒辦法，他又讓人再次前去說親，得到的答覆仍是那句話！可一次意外事件的發生，卻使這件事情有了新的轉折。

　　這是秋後一天的傍晚，天陰沉沉的。趕着騾馬馱子，行走在小隴山山間盤石小道上的宋虎彪，感到胸悶氣短，心神不寧。

　　“大家小心了，我感覺有點不大對勁！”宋虎彪剛說完，只見山石后猛地閃出十幾個執槍提刀的土匪來。

　　宋虎彪一看遇上了土匪，他牙一咬，喊了聲“打！”便隱身在騾馬馱子後面指揮着趕馱的保鏢、夥計，舉槍和土匪對打了起來。

　　宋虎彪趕馱販貨，遇到土匪打劫不是一次兩次了，他的經驗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所以從不向土匪低頭！可今天他好像遇着剋星了，這伙土匪剽悍兇狠，死命不退！馱隊里已經有好幾個人陣亡了！再纏打下去肯定是凶多吉少……

　　這時，土匪見他們抵抗的槍聲稀了下來，便開始喊話：“喂，我們老大有話，讓你們的大掌柜宋虎彪過來談判！要不，你們都會被打死的！”

　　宋虎彪想了想，事到如今，只好豁出自己來救大夥了！但他一走過去，就被土匪捆綁了起來。匪首任老三“嘿嘿”笑着對二掌柜李如有喊：“李二掌柜，今天我們帶走宋大掌柜，不為錢，而為的是一個情字！聽說宋掌柜的女兒春坤長得如花似玉，我想要了她做夫人！三天為限，如果宋小姐不來做夫人，你們就來為宋掌柜收屍吧。”

　　第二天，李如有把任老三的贖人條件一講，宋春坤心裡“咯噔”一下，繼而頭搖成了撥浪鼓！

　　“先報告邊防辦，看孔司令怎麼說？”宋春坤急乎乎亂忙忙中竟想到了邊防軍司令孔繁錦。

　　孔繁錦一聽土匪綁票，當場答應馬上派兵剿匪救人。

　　“宋小姐，孔司令讓我來再問一聲，你真的不願嫁給他？”滕副官在出兵前來問。

　　“這？”宋春坤知道這是孔司令在逼她！她雖氣得兩眼竄出了爍爍的火苗子，但如果她不答應，這孔司令能真心救她父親嗎？

　　“你告訴孔司令，”宋春坤眉頭一擰痛下決心，“只要我父親能平安回來，再將匪首任老三梟首示眾，我就答應嫁給他。”

　　“好啊！”孔繁錦一聽宋春坤終於同意做他的姨太太了，高興得嘴快咧到耳根後面去了！

　　三天後，宋虎彪回來了。可宋春坤仍不答應嫁給孔繁錦，理由是匪首任老三沒死！

　　“滕副官！那你就帶兵真刀實槍地滅了這伙土匪！給我割了任老三的頭回來，他娘的！”孔繁錦嘴上罵罵咧咧地下了命令。

　　這天，任老三因靠上了孔司令，心想以後可以過上“官匪一家”的寬鬆日子，正在和幾個匪頭目吼着秦腔慶賀呢！不料，手下來報：大哥，我們被孔司令的兵包圍了！

　　“啊！”任老三驚得一哆嗦！他急令手下突圍，無奈，扎住口袋的官兵人多槍好，他的匪隊突了幾次都沒能突得出去！眼看弟兄們越打越少，任老三不由仰天大罵：“孔繁錦，背後使刀子，不講信譽的王八蛋！我操你姥姥！”罵完光着膀子提着槍往山下猛衝，被邊防軍一陣亂槍打死！

　　剿滅了任老三，孔繁錦想，這回宋春坤沒啥說頭了吧？卻不料宋春坤竟冷不丁甩出一句話：“我必須體體面面地嫁過去，就讓孔司令開着小汽車來娶我吧。”

　　“哼，豈有此理！”滕副官以為宋春坤這是得寸進尺、無理刁難！因當時省城蘭州小汽車也沒幾輛，這天水根本沒有啊！可滕副官萬萬沒想到，孔繁錦一聽宋小姐這強人所難的要求，竟撇着嘴哈哈大笑：“那我就買一輛小汽車娶宋小姐吧。”

　　孔繁錦說干就干，他真地派人從武漢購進了一輛小汽車。因當時寶雞到天水的馬路還未開通，孔繁錦硬是讓人用牛拉人推，從關隴道上把這輛汽車運到了天水。

　　孔繁錦娶回宋春坤后，對其寵愛有加，言聽計從。然而，在以後發生的一件軍政大事上，孔繁錦卻怎麼也不聽宋春坤的勸說，最後竟導致了他的亡命天涯……

　　1926年春初，馮玉祥國民軍入甘，甘肅省督下轄的八大鎮守使，一個個似“風向標”一樣地轉向投靠了馮玉祥。

　　“這是大勢所趨，司令也表個態，打出擁護國民軍的旗號吧。”宋春坤懇切地說。

　　孔繁錦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我是堂堂民國政府任命的鎮守使，怎能降馮玉祥這個草頭王呢？”

　　原來，張廣建和馮玉祥早年同為直系吳佩孚部下，后馮玉祥倒戈，導致了直系的大敗！孔繁錦認為馮玉祥輕諾寡信，反覆無常，是不值得信賴之人。

　　“冥頑不化！不易幟就消滅他！”馮玉祥下達了命令。入甘的國民軍張維璽13師和擁馮的隴東鎮守使張兆鉀的隊伍很快開到了天水外圍，與孔繁錦的邊防軍對峙了起來。

　　“打！”孔繁錦仗着自己兵多地形熟，想來個先發制人！可他手下的兩萬多兵士大多是沒有戰鬥力的老爺兵、鬍子兵，怎是訓練有素的國民軍的對手呢？大戰半月，孔繁錦的兩萬之眾竟被國民軍的一萬多兵打得落花流水，棄城遁逃！孔繁錦倉皇之間只帶着滕副官等幾個親隨一路狂奔，先逃到了徽縣，后又在國民軍的緝捕下隻身逃到天津躲藏了起來。

　　這張兆鉀過去就和孔繁錦貌合神離不咬弦！現在借國民軍的力量他帶兵一踏進天水城，就搶先一步包圍了孔府。

　　看着面前美如天仙的宋春坤，張兆鉀骨頭都酥了，他“嘿嘿”笑着說：“你們商量一下，如果宋春坤願意做我的姨太太，你們孔府的財產還可保留；如果不同意，這財產只有充公了！”

　　“我們同意！我作主將宋春坤嫁給張司令做姨太太！”孔繁錦的大夫人發話了，其他幾個姨太太竟都異口同聲附和。

　　本來，孔繁錦獨寵宋春坤，他的大夫人心裡怨恨這“正室守偏房，野鬼坐正堂”的家室現狀，其他的幾個姨太太也因被冷落、遺忘而嫉妒宋春坤！張兆鉀做了她們心裡敢想而實際不敢做的一箭雙鵰的事情，她們當然樂意了。

　　宋春坤一聽這話，頓時惡氣上翻！她手指着張兆鉀怒吼：“張司令，你和孔司令共事多年，現在落井下石，霸他妻妾，你不怕世人恥笑嗎？再說，我寧肯出家為僧，或者乾脆死了，也決不會做你姨太太的！”

　　張兆鉀眨巴着小老鼠眼睛，愣愣看了宋春坤老半天，才一臉壞笑地說：“既然如此，我就成全孔夫人吧！”

　　張兆鉀把宋春坤強行送到天水東南50公里的石門三清殿，讓慧季法師剃度。慧季嘴裡念着“阿彌陀佛”：“施主，出家是自願的事情，強迫不得啊！”沒想到，經歷這次時勢變故，已經心灰意冷的宋春坤竟口氣堅決地說：“師父，這出家也是我自願的，你就剃度吧。”

　　從此，宋春坤成了石門三清殿里一個叫蓮坤的尼姑……

　　1935年春天，在天津寓居的孔繁錦腦海里老是想着宋春坤，他便毅然悄悄地由天津來到了天水。其時，甘肅由蔣介石委任的綏靖公署主任兼省長朱紹良主政。孔繁錦這類小軍閥已經成了歷史煙雲，早已不在通緝之列了。可孔繁錦畢竟曾是天水的一方諸侯，黯然神傷第二次來天水的他，便在易容后以孔錦和商人的身份出現在了人們的面前。

　　“施主請回吧，小僧……”面對忽然來到三清殿的孔繁錦，蓮坤滿目迷茫，心揪成了一砣！千不該萬不該，不該……

　　“我千里迢迢為你而來，就這樣一走了之？笑話！我不走了，我一定要等你還俗！”鐵了心的孔繁錦竟然住在了石門山下，隔三差五上山布施，跪香禱告……

　　時光如水，轉眼之間三年就過去了。孔繁錦痴心不改，使蓮坤長了草的心開始顫慄、搖擺……

　　“蓮坤，你與孔施主孽緣未斷，就還俗下山去吧！”慧季法師看着蓮坤慘兮兮的苦相，發出一聲悠長而虛無的嘆息。

　　“師父！”蓮坤淚如雨下，她跪別了伴隨自己十多年的師父，一步三回頭地下山了……

　　還俗后的蓮坤就叫宋蓮坤，她和自己的丈夫孔繁錦在離石門不遠的長河村購買了一處森林地，開始了伐木、經營木材生意的自食其力的普通商人生活。

　　1951年秋天，一個細雨霏霏的早上，孔繁錦在屬於自己的山間茅屋內，愜意、安然地躺在心愛的妻子宋蓮坤懷抱中，溘然閉上眼睛，走完了他71歲的生命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