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紫禁城的縱火者

　　1912年3月，袁世凱竊取辛亥革命的果實，當上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后，即與滿清王室簽定了一項清帝退位后的優待協議：清帝溥儀在紫禁城裡“尊號不變”，每天仍以皇帝的名義發布“上諭”。據此，紫禁城裡照例有護軍和軍隊，森嚴氣氛仍舊如往常，宗人府、內務府等宮廷機構照常奉職不變，溥儀也便每天在金鑾殿上接受一些滿、蒙王公和舊臣遺老的朝拜、奏請……

　　時續更替了十多年，到了1923年的夏天，民國的政壇在袁世凱死後，總統走馬換將，已經經歷了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三人，如今又換成了曹錕，可紫禁城裡“小朝廷”的奉職制度卻一直沒有變……

　　6月26日晚11時許，紫禁城內忽然火光衝天，大火映照得整個北京城都紅彤彤的。

　　“大總統……”北京衛戍司令王懷慶立即赴中南海大總統府向曹錕彙報紫禁城內起火之事。

　　這小小的紫禁城是個特殊地方，民義上雖不屬於民國政府管理，但民國政府畢竟掌握着國家政權，見死不救也不對吧。“立即聯繫意大利滅火隊，到紫禁城救助滅火。”曹錕皺眉下了令，因為當時在北京城裡，曹錕知道只有意大利滅火隊才有先進的滅火設施。

　　領了總統令的王懷慶很快來到意大利駐中華民國大使館，聯繫到了滅火隊。可當王懷慶、北京警察總署署長薛之衍一行帶着滅火隊隊員風急火燎地趕到神武門時，門衛不讓進：“皇帝沒有諭旨，任何人不得入神武門半步！”

　　“哎喲！救火如救命！趕快稟告皇帝吧，就說意大利滅火隊在神武門候旨，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啊！”王懷慶和守衛神武門的門衛頭兒交涉。

　　門衛頭兒不敢怠慢，他立即找到內務府總管紹英，將此事做了彙報。這是大事情，紹英也不敢擅自作主，他趕緊在皇上平日就寢的養心殿、讀書的毓慶宮等地到處找尋，可就是找不到溥儀！他能去哪兒呢？一個多小時后紹英才在西宮找見了和幾個太監一起樂滋滋看西洋電影的溥儀。

　　“皇上……”紹英上氣不接下氣地進行稟報。

　　“紫禁城是大清朝的，不是大清的臣子按照祖例不得隨便入內啊！”溥儀對放意大利滅火隊進宮有些猶豫。

　　“皇上……”紹英一再陳請，溥儀想了又想，最後決定召集臨時御前會議商量一下。

　　溥儀的英文老師庄士敦、中文老師鄭孝胥、弟弟溥傑、叔伯兄弟溥佳和紫禁城各處的大總管、都總管等“臣下”都急急趕到了金鑾殿。

　　“皇上，臣以為……”“皇上……”

　　眾“大臣”的意見無法統一。溥儀想了又想，最後同意放意大利滅火隊進宮救火，但卻讓紹英派人嚴密監視，以防這些外來人渾水摸魚，將宮內的寶物乘機偷盜出去。

　　然而當意大利滅火隊進宮滅火時，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凌晨三四點，由於錯過了救火的時間，首先着火的建福宮花園已經成了一片火的海洋，而附近的靜怡園、吉雲樓、妙蓮花池等諸多宮中建築也已經受到了牽連！

　　宮中沒有自來水，水井又大都已經乾涸！沒水意大利滅火隊的設施再先進，也沒有用啊！最後，大家只好採取犧牲局部保全局的笨辦法：拆房、挖隔離牆，阻斷火道！

　　第二天凌晨七八點，大火總算被隔斷不再蔓延了。三天後，余火才完全熄滅。

　　宮內為什麼起火？北京警察總署署長薛之衍帶着警察查驗完現場后對外宣布：神武門電線漏電失火，引起了建福宮花園着火……

　　“扯淡！”溥儀的英文老師庄士敦不同意薛之衍的調查結論，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溥儀瞅着內務府提供的大火燒毀的建福宮花園的清單：房屋120間、金佛2665尊、字畫1157件、古玩435件、古書幾萬冊，眨巴着眼睛想了又想，最後點着頭說，庄師傅說的有道理。

　　“傳小賈子見駕……”小賈子是看管建福宮花園裡寶物的一個小太監，溥儀要親自向他問一問着火時的情況。

　　“皇上，那晚火起時小賈子沒能跑出來，被大火吞噬在建福宮了！”建福宮太監總管張源福屁顛顛地進來稟報說。

　　“什麼？怎麼單單他死了，你卻沒死呢？”溥儀大發雷霆！他瞅着面前的張源福，忽然想起了幾件往事……

　　去年，17歲的溥儀大婚的第二天早上，皇后婉容就吵吵嚷嚷說，她鳳冠上的珍珠玉翠裝怎麼竟一夜之間變成了贗品！

　　“皇上，外面古玩店裡有抵押變賣的乾隆皇帝用過的寶物，宮中是不是有公公偷盜寶物？”庄士敦看着溥儀說。

　　那就查一查吧。乾隆帝喜愛的寶物都珍藏在建福宮裡，就從建福宮查起吧。為了不引起做賊的太監的惶恐，不要打草驚蛇，庄士敦建議把藏放在建福宮裡大清歷代皇帝的畫像和行樂圖每天取出幾件，找個美國攝影師拍照，然後再取字畫、古玩登記后拍照，這樣不知不覺，一但有被盜的寶物，不就自然查出來了嗎？

　　“好！就按庄師傅說的辦！”溥儀也認為這辦法好！可建福宮太監小賈子幾次竟取錯寶物，負責查看的庄士敦一斥責，他竟囁嚅着說：“是奴才看花眼了！”庄士敦觀察到，小賈子當時的神色很不對勁！

　　這裡面肯定有貓膩！溥儀在庄士敦的建議下剛要親自盤查，可忽然之間竟發生了如此大火！這是偷盜的太監心虛，害怕事情敗露，先下手為強，故意放火來消蹤滅跡啊！可現在直接看管寶物的小賈子死了，查不出真憑實據，誰還承認自己是個賊啊！

　　“宮裡還真養了群白眼狼啊！”溥儀惱羞成怒，他當即以失職之罪免了內務府總管紹英的職！一個月後，又下了一道破天荒的震動北京城的諭旨：除三位太妃、皇後宮、淑妃宮等五個宮中各留下20名役使的太監外，其餘2500名太監通通裁撤，立即出宮！

　　將太監攆出紫禁城后不久，迷上網球的溥儀一想，呵！建福宮花園已經成了廢墟，這樣一大塊地方閑置着沒用，正好建個網球場玩啊！於是，留下來負責宮中事務的太監總管阮進壽便以50萬元的價格，將建福宮廢墟的清理權賣給了北京城裡的一個大金店。這個金店派店員將金佛、金塔燒熔后的碎塊，以及金水和沾土熔化凝固在一起的半土半金塊裝了幾十麻袋運出了宮。後來，聽說這個金店從中提煉了一萬七千兩金子，還發了個不大不小的財呢。

　　建福宮網球場建成后，溥儀每天提着網球拍來這兒玩。這種玩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1924年的年底，忽然發動了“北京政變”的馮玉祥，在將民國政府總統曹錕趕下總統寶座的同時，派部下鹿鍾麟將溥儀這個“不倫不類”的皇帝也順便趕出了紫禁城。

　　馮玉祥給鹿鍾麟下令時強調說：“溥儀搬走時，不要讓他將宮內的寶物帶走，那些寶物不是它清朝的，是歷朝歷代傳下來的國家的寶物啊！”

　　可讓馮玉祥、鹿鍾麟始料不及的是，建福宮起火后，溥儀按照庄士敦的建議，通過賞賜給其弟溥傑的辦法，已經將紫禁城的寶物帶出宮70多大箱，秘密運送到天津靜園藏匿了起來。而在此之前，溥儀也曾讓自己宮內的親近太監半明半暗地將許多寶物拿出宮盜賣給北京城裡的古玩販子了。因為當年袁世凱給了清室“小朝廷”優厚待遇，卻沒有撥付他們以後生活的奉銀，而住在紫禁城裡的皇家年消費600萬美元的龐大開支，除清朝國庫中遺留的庫銀外，就是溥儀讓太監盜賣寶物所得了！

　　“嘿嘿！紹總管，大清早完了，現在的皇帝靠不住，我們也要為將來打算啊！”一天，建福宮總管張源福悄聲對內務府總管紹英說道。

　　鼓不敲不響，話不說不明。紹英心知張源福這是在打建福宮寶物的主意，因為只要他讓手下在檢查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張源福就能把建福宮中的寶物帶出宮去……

　　皇上不是下旨讓自己宮中的阮進壽出宮在賣寶嗎？正好乘此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盜寶賣啊！於是，紹英便和建福宮中的太監總管張源福、守寶的太監小賈子聯手，背着溥儀也干起了盜寶賣寶的勾當！誰知城外的古董商不小心，讓該死的英國佬庄士敦認出了乾隆時的寶物，引來了溥儀的查寶，不得已，張源福只好讓小賈子在建福宮放了一把火，又將其殺死滅口……

　　1925年秋的一天，溥儀在天津日租界看見張福源拿着幾幅唐代柳宗元、宋代蘇軾的字畫和幾個日本人做交易。溥儀氣不打一處來，他撲上前一把抓住張源福的手腕，氣呼呼地說：“這是你從建福宮盜出的寶物啊！你這個敗家子！”

　　“嘿！皇上才是敗家子呢！紫禁城那麼多寶物，皇上不想想，你賣了多少？奴家才賣了多少啊？”張源福反唇相譏，“再說，現在都民國14年了，皇上怎麼還能有‘竊國者侯，竊鉤者誅’的想法呢？”

　　“你……”溥儀心裡那個氣啊，眼珠子都藍了！可張源福卻不管他生氣不生氣，他竟從容地從日本人手裡接過錢，來了句“皇上吉祥！”，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