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樓上的秘密

　　樓下面圍着越來越多的人，他們都把頭仰得高高的，他們在看熱鬧。

　　十層樓高的地方有一個人要跳樓，那是高超，他站在一扇巨大的窗戶外面，俯視着地下那些越來越多像是螞蟻一樣的黑壓壓的人群，他要跳下去——他昨天晚上回到家裡的時候看見妻子躺在沙發上，桌子上放着一張白紙，上面寫着：“劉澤不帶我去私奔，我要去死！”高超撲過去狠命搖晃着妻子，是的，她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她把自己的秘密說出來，然後自己死去，讓高超措手不及。

　　樓下的人越聚越多，當然已經報警了，消防車也很快趕來，高高的架子拉起來，但是，還是太低了，根本就夠不着高超在的地方。

　　消防隊員在高超的正下方清理了雜物，鋪上救生用的彈力床，但是在高超的眼裡看來，那就是一個比火柴盒還小的東西。

　　他所站着的那扇大窗戶後面的房間裡面，已經擠滿了人，有一個當時正在巡街的警察，有幾個醫生，還有滿滿一房間的市民。他們擠在一起，商量着怎麼樣才能讓站在外面的人保持鎮定。

　　那個窗戶特別大，兩邊是打開着的，中間是一塊巨大的固定着的玻璃，高超就靠在那扇中間的玻璃上，他身後房間里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已經放話出去了，任何人要是站在了窗台上，他就會跳下去。

　　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從窗戶後面探出頭來，說：“唉，年輕人，有什麼我能幫助你的嗎？”

　　“你有什麼病，對我說，我是醫生！”

　　“你幫不了我！”高超幾乎是喊出來的。醫生縮回了頭。

　　下面似乎是消防隊長的人物拿着大大的擴音器開始吆喝，他對着樓上的高超吆喝着，但是實在是太高了，他只聽見“嗡嗡”的聲音。

　　那個警察探出頭來，他看看高超，說：“哥們兒，有什麼事情想不開的，對兄弟說，兄弟是警察，你也看見了，兄弟幫你解決！”警察盡量壓低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易近人，聽起來很溫和。

　　“你幫不了我，沒有人能幫我！”

　　高超的腦海里又回蕩起那個空落落的家，妻子臉色浮腫，蒼白的躺在沙發上，明顯已經死掉了，但他還是把她翻過來翻過去，渴望奇迹的發生，他愛她，他不在乎她在字條上寫的那些東西。

　　“這麼做沒有好處的，相信我，兄弟！”

　　警察繼續說著，但是被高超粗暴地打斷，他向前邁了一小步，對着警察瘋狂地吼：

　　“你再說，你再說……我就跳下去！”

　　警察顯出無奈的表情，把頭縮了回去。

　　樓下群眾的數量劇增，人們都來瞧熱鬧了，生活太平靜了，似乎就需要這樣的刺激。

　　人群黑壓壓的，這讓高超想起了細菌，想起了黴菌，想起了病毒。

　　病毒什麼時候開始潛入了他們的婚姻，他和他的妻子，他們的小家庭是多麼的和睦，多麼的幸福，一直以來都是！但是就在昨天晚上，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他向前又邁了一小步，下面的人群傳來尖叫，恐懼的尖叫聲刺破這十層樓的遙遠距離，讓高超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一步。

　　窗口裡又探出來一個光頭，一個和尚！他顯得有些氣喘，大概是剛剛爬上來的，他看了看高超，雙手伸出來，合攏：“阿彌陀佛！”“作孽啊作孽，施主為何對自己的生命如此的輕視，我佛慈悲，若施主現在回心轉意，老衲願意為施主念《金剛經》一百遍，以除去施主身上的晦氣！佛祖會饒恕你的！”

　　高超跟佛祖沒有什麼說的，佛祖有能耐，怎麼不去拯救他死去的妻子，他快要瘋了，他恨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竟然用這樣一種對他極其羞辱的方式死去了，他感到憤怒，前所未有的憤怒。但是他又愛自己的妻子，往事歷歷在目。但是，他不知道，他從始至終都不知道，他妻子是什麼時候和那個叫做“劉澤”的搞在一起的！

　　“我不要佛祖的饒恕，我要我的妻子，我要我的妻子！”

　　高超對着那個和尚怒吼，和尚無奈地搖頭：“眼窩太淺，罪孽太深，善哉！善哉！”

　　和尚把頭縮了回去，很明顯他是無能為力了。

　　過了一會兒，下面人聲鼎沸，似乎整個城市的人都出來看熱鬧了，這種事情傳得相當快。

　　那個警察再一次探出頭來，他看着高超笑笑：“你跳吧，哥們兒，我不會擋你的，你儘管跳吧！”

　　高超驚愕地看着那警察。那警察卻在繼續說著：“跳吧，跳吧，看看下面的人，他們可都希望你跳下去呢！”

　　“他們希望我跳下去？”

　　“對，對，他們希望你跳下去，他們都是看熱鬧的，你看，生活太無聊了，他們想找點樂子，你聽，他們都在呼喚你呢，他們都在叫你呢，叫你趕緊跳下去!”

　　高超雙眼茫然地盯着下面黑壓壓的喧鬧的人群。

　　藉著高超把注意力轉移到了他的話上，警察慢慢地跨過了窗戶，他慢慢地站在高超的身邊，現在的情況最危險，稍微不注意，他就會跳下去，警察在內心裡告誡自己。

　　“是的，是的，你仔細聽聽，他們在叫你跳呢！他們只想看熱鬧！你會讓他們看熱鬧的，是不是？”

　　警察對他說，高超沒有反應，他似乎在思索着什麼東西，警察再次追問：“是不是？哥們兒，他們想看你跳下去，他們想看你的熱鬧，讓他們看吧，跳吧，我不會擋你的！”

　　高超站在那不動了，一言不發。

　　警察發現高超有所動搖，似乎看見今天自己回到警局之後，受到局長的大力表揚，以後陞官的事情也不用愁了，他慢慢把話題引開：

　　“兄弟，生活多麼美好啊，我前一段時間剛剛搞了個情人，你怎麼看？”

　　警察剛說完這句話，高超就向他撲了過來，高超的右手像鋼爪一樣攥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推下去，警察和高超扭打起來，高超緊緊攥着他的胳膊，警察休想鬆開，他看見高超猙獰的臉上浮出復仇的快感，不禁心裡害怕到了極點，哦，天哪，他是個瘋子，他是個瘋子！

　　警察對高超報以拳腳，但是他剛踢出一腳，便發現身體失去了平衡，高超緊緊拽着他開始往下掉，風聲中警察聽見了高超的怒吼：

　　“劉澤，這就是我的看法，我妻子昨天晚上……”

　　地上的彈力床太小了，高超和警察直直的摔在了水泥路上，血光四濺，離救生床足足有五米遠。

　　高超推警察下來的時候狠狠地一躍，確保不落在救生床上，確保一定要殺死他。

　　昨天晚上高超冷靜地翻看了妻子的所有東西，他發現了劉澤是個巡警，接着發現劉澤並不認識自己。

　　他找到劉澤巡察的那條街，選擇了那座樓的十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