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追上月亮

　　眼下，小山的爸媽沒招了。地里的莊稼全枯死了，家裡的幾頭豬崽也死了。更糟糕的是，村裡的廣播上說，縣裡邊來了通知，再也不準給活人修墳墓了。小山再不進城，待在家裡，連抽根煙的錢都掙不到了。小山的爸媽商量了一個晚上，最後還是決定讓小山進城去鍛煉鍛煉，說不定在城裡，小山會學得“狡猾”一些。

　　小山初中畢業后，就跟着父親學了石匠的手藝。也難怪小山的爸媽那麼不放心小山，因為從小到大，在別人眼裡，都覺得他腦子裡缺了一根筋。特別是讀初二那年，小山背着爸媽，把家裡僅有的報名費全給了村裡的五保戶根叔去看病，害得他自己差點輟學。那次，小山被他爸狠狠教訓了一頓。從那以後，小山就變得不大愛說話，看上去傻乎乎的。

　　小山是跟着他堂哥一起進城的。出火車站的時候，小山看見前邊圍了一大群人，一好奇，他就湊了上去。小山擠進人群一看，一個小姑娘跪在地上，面前掛着張牌子，寫着她家不幸的遭遇。

　　雖說圍了一大群人，可小姑娘前面的紙簍卻空空的。小山想起自家地里全枯死的莊稼，心裡一熱，想也沒想，把身上帶的錢全部放進了小姑娘前面的紙簍里。

　　等小山鑽出人群，再找堂哥，哪兒還有堂哥的人影。小山在火車站裡裡外外找了好幾回，頭都大了，連東南西北都有些分不清了。

　　小山站在車站前面的轉盤邊，看着馬路上像螞蟻一樣駛過的車子，心裡開始害怕起來。突然，有人拍了拍小山的肩膀。小山高興地叫了聲“哥”，急忙轉過身來。

　　在小山面前，站着一個二十來歲的漂亮女孩。特別是女孩那身打扮，讓小山趕緊閉上了眼睛。她穿得太少了，百分之九十的地方，都露在外面。

　　看女孩穿成那樣，小山嚇得趕緊退了兩步。他想起堂哥在火車上跟他說的那些城裡的稀奇事，心裡想：難不成她就是堂哥所說的“雞”，要不然，正經姑娘哪有穿成這樣的？

　　女孩見小山看她時嚇成那副怪樣，“咯咯咯”捂着肚子，笑彎了腰。一邊笑一邊說：“一看就知道你是只菜鳥，就算我是只老虎，你也用不着嚇成這樣吧？你見過像我這樣漂亮的老虎嗎？”

　　小山紅着一張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在那兒，嘴巴動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女孩歪着腦袋，打量了小山一陣，才說：“我猜你一定是第一次進城，也猜得出你現在一定不知道該去哪兒，你是跟親人走散了吧？要不我先帶你去個地方吧？”說到這兒，女孩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拍腦門，說：“忘了告訴你，本小姐芳名杜娟，你呢？”

　　小山聽着女孩的話，心裡甭提有多吃驚了。小山想：她怎麼像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什麼都知道啊，難怪城裡人會掙錢，真的比咱農村人聰明多了。小山覺得，這個女孩是他見過的最聰明的人，心裡不禁對她多了幾分敬重。小山告訴杜娟，他叫小山。

　　接下來杜娟說的話更讓小山大吃一驚。杜娟說：“我想你身上已經一分錢也沒有了吧，走，我請你去吃東西。”小山盯着杜娟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才怯怯地問：“你該不會長了一雙火眼金睛吧？”杜娟故作神秘地一笑，沒有回答小山。

　　杜娟不提“吃東西”這幾個字還好，一提，小山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來。管他三七二十一，填飽肚子要緊，小山就跟在杜娟身後，來到了一家飯館。杜娟給小山要了兩碗刀削麵，小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小山吃完面，抹了抹嘴巴，沖杜娟傻乎乎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衣兜。杜娟“撲哧”一笑，說：“別不好意思，說好我請你的嘛。”說完，杜娟大方地拉上小山的手，走出了那家飯館。

　　別看小山已經是個大小伙了，可他那雙手，還從來沒讓一個女孩拉過。當杜娟拉着小山手的那一剎那，小山身體里流過一陣電流，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再加上從杜娟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蘭花香，小山不覺有些飄飄然，由杜娟拉着手，感覺就跟騰雲駕霧似的。

　　小山跟着杜娟來到湘江河邊，突然，小山想起了堂哥在火車上說的一句話：在城裡千萬別相信陌生人，不然給賣了都不知道是咋回事。小山打了個激靈，趕緊掙脫了杜娟的手，退了好幾步遠。

　　杜娟怔了怔，望着緩緩流過的河水，對小山說了一番話。杜娟說，在火車站，她看到小山把錢全部給了那個小姑娘后，就知道小山一定是第一次進城，就注意上了小山。後來，又見到小山在火車站東尋西找的，就知道小山一定是和親人走散了。杜娟說，她看得出小山是個心地特好的人，像他這種人，現在在城裡都快絕種了，所以才主動要幫幫小山。

　　在杜娟說話的時候，小山從她眼神里看到了一種特乾淨的東西。因為這種東西，小山敢肯定，杜娟絕不是堂哥所說的那種女孩。

　　杜娟把小山帶到一間房子里。房子很大很漂亮。杜娟告訴小山，這是她的家。晚上，小山躺在床上，聞着滿屋子的蘭花香，他做了個夢。小山夢見他變成了一顆星星，而杜娟卻變成了月亮，他想追上月亮，可怎麼也追不上……小山醒過來后，想起他做的夢，傻笑了一陣。小山想起了一句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倒頭又呼呼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小山起床后，發現杜娟今天像換了個人似的。昨天那身打扮不見了，換上了一身樸素的衣服。小山覺得，杜娟穿這身衣服比昨天好看多了，不禁多看了兩眼。杜娟見小山一個勁地盯着自己看，竟也有點不自然起來，她告訴小山，今天她要上班，那身衣服是工衣。杜娟還說，讓小山跟她一起去她上班的公司，先找份工作才是正事。

　　聽到杜娟說要給他找工作，小山甭提有多高興了。兩人一路到了杜娟上班的公司，杜娟先進去了一會兒才出來，把小山帶了進去。杜娟說，公司正缺個搬運工，要小山先做着，等以後再說。進到公司后，小山發現，這家公司做的也是石頭活，就是用石頭雕刻一些工藝品。一看見滿地的石頭，小山的話多了起來，他告訴杜娟，他在家裡乾的就是這活，手藝好着呢。

　　杜娟似乎沒想到小山還會這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一陣，有點興奮地說：“你等等，我去跟經理說說。”一會兒，杜娟出來后，把小山帶進了一間屋子。經過現場考核，小山雕刻石頭的手藝得到了經理的讚賞，一下子就成了公司的師傅。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杜娟拍拍小山的肩膀說：“你真行，你的手藝比這裡的好多師傅都好。”也不知怎麼搞的，小山聽了杜娟的話，眼眶一紅，兩滴淚珠就滾了出來。

　　小山在公司上了幾天班后，才從工友們的口中得知，杜娟竟然就是公司老闆的女兒。有些嫉妒小山手藝的人還在背地裡說，小山是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知道了杜娟的身份后，小山突然又變得不愛說話了，一門心思撲到了工作上，還有意無意地躲着杜娟。不過，見不着杜娟，小山又特想她。小山也說不清他是咋的了，他只知道，從小到大，杜娟是第一個誇過他的人。

　　很快過了兩個月，有一天，杜娟到小山住的地方去找他，看到小山的房間里掛滿了用碎石頭雕刻成的星星和月亮。奇怪的是，月亮掛得很高，而星星卻掛得很低，都快挨着地了。杜娟問小山，他雕這些星星和月亮做啥。小山顯得有點慌亂，過了好一陣才對杜娟說，他是想看看，星星到底能不能追上月亮。小山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細得跟蚊子叫似的，也沒敢抬頭看杜娟。

　　杜娟走的時候，帶走了小山雕刻的一顆星星和一個月亮。看着杜娟消失的身影，小山在心裡對自己說：星星肯定是追不上月亮的。小山正坐在床上發獃，聽到了敲門聲。門外站着的竟是杜娟。杜娟沒進屋，就站在門外，她對小山說：“我回來是告訴你一件事的，如果星星肯努力，就一定能追上月亮，因為星星有一顆善良的心。”杜娟說完，沒等小山說什麼，“咚咚咚”就跑開了。

　　小山站在門邊，心裡一直想着杜娟剛才說的話，突然，他恍然大悟似的追了出去。小山追上杜娟，對杜娟說了一句話，星星一定會努力。

　　那天晚上，小山回到宿舍，把所有的星星和月亮都掛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