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真話

　　講 真 話

　　如果某一天，你不說一句謊話，只說真話，會怎樣？

　　一天，僅僅短暫的一天，這似乎不難做到。維新決定試一試，就在今天。

　　早晨，妻子一邊梳妝，一邊問他：“我最近是不是發胖了？”自從生過孩子之後，她就經常問他這個問題，每次他都是這樣回答她的：“哪裡，你只是比以前豐滿了一點點。”看得出，這話她很受用。他正要脫口而出，忽然想起，今天不能說謊，他必須講真話。他誠懇地告訴她，你確實越來越胖了，特別是腰身，都快趕上我們家的米桶了。妻子怒目圓睜：“我真有那麼胖嗎？”過了一會兒，又不甘心地問他：“那我老了嗎？”要是以前，他會告訴她，你只是越來越成熟，更有韻味了。可是，今天他得講真話啊，我只好如實相告：“你眼角有好幾條魚尾紋了，你後腦勺又冒出幾根白髮了，你走路時後背有點駝了……一句話，你確實比以前老了。”“大清早的，你故意氣我啊！”妻子一臉怒氣，摔門而去。

　　他出了門，見幾個老人在小區里鍛煉身體。每次，他都是熱情地跟他們打聲招呼：“大爺大媽，氣色不錯啊。”老人總是眉開眼笑。今天他說了實話：“張大伯，你的臉色好像有點兒菜啊！”“王婆婆，你的頭髮怎全白了啊？”老人們憂悶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

　　來到單位，開會。像大部分機關一樣，他們經常開會。每次開會，帶上兩隻耳朵就行了，可以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不堵得慌。有時，會議也需要他們象徵性地舉個手錶個態發個言什麼的。沒想到，今天的會議上，領導點名讓他也講幾句。這種場合他也算見過不少，無非是對領導的重要講話附和幾句，表表決心，堅決貫徹落實云云。可是，今天他不能講假話，得講真話啊。他直言不諱，認為這樣的會議勞民傷財，是典型的形式主義，不如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實際工作上……他的話匣子剛打開，領導的臉由紅而白，由白而青，由青而紫，拍着桌子宣布散會。

　　辦公室胡主任勸他向領導認個錯。這胡主任是他的哥兒們。可他不服氣啊，不就講了幾句真話嗎？胡主任一臉不屑，真話管屁用啊，領導生氣了，後果很嚴重。看着胡主任，他忽然發現這張臉很委瑣。他不客氣地冒出了一句真話：“你這個辦公室主任，不就是領導的跟屁蟲嗎？我可做不到。”胡主任臉色鐵青，拂袖而去。哥兒們也被真話得罪了。

　　電話響起來了，是一個大學同學打來的。上周，她剛剛出差路過他這兒，近二十年未見，從她身上，幾乎找不出當年的影子了。她感謝他的款待。末了，忽然煸情地說：“這麼多年沒見，你竟然還像過去一樣年輕帥氣。”如果在上個星期，他也會言不由衷對她說：“你還是你學校時一樣燦爛美麗。”可是，他痛苦地告訴自己，今天必須面對現實，必須講真話。他遺憾地告訴她：“過去你是多麼漂亮，多麼迷人啊。可是，這些年，你的變化真大啊……”他想了想，還是把後半截真話給咽了下去。話筒里死一樣的沉寂。半晌，她幽幽地說了聲“再見”。

　　他知道，女同學的心被深深地傷了。

　　他突然意識到，這都是真話惹的禍啊。他沒想到，只講真話不說謊話會這麼艱難。可是，再難他也要將這一天堅持下來。他決定，在今天剩下來的時間裡，他盡量不說話，既不說假話，也不說真話。

　　他艱難地熬過了白天。晚上，他和妻子一起去醫院看望一個親戚。病房裡圍着不少人，都是來看望他的，人們告訴他，你得的只是胃炎，沒事的。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說出真相。臨別時，他忽然一把拉着他的手：“請你告訴我實話，我得了什麼病？”他的眼淚差一點兒湧出來，他握緊他的手，告訴他：“你得的是胃癌，不過，醫生說了，還有救的。”

　　所有的人都驚詫地看着他，有人想捂住我的嘴，但來不及了，他已經說出了真相。

　　這是他今天說出的最該死的一句真話。

　　他回顧這一天因說實話招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