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蓮

　　喬剛最近心情壞透了，他女友曼莉鬧着和他分手。曼莉是他的大學同窗，當初他們的愛情羨煞了多少人啊！可正當他的事業蒸蒸日上，準備向曼莉求婚的時候，曼莉卻提出要與他分手，而且很直接地說自己愛上了另一個男人。喬剛想不通，為什麼會是這樣？

　　“是誰？那個男人是誰？”喬剛大聲喝問。

　　曼莉低下頭，說：“那個男人你也認識，是連生！”

　　喬剛聽了仿如晴天霹靂，喬剛和連生也是大學同學，兩人在同一個宿舍，睡上下鋪，兩人好得就像是一對親兄弟。連生天生膽小，經常跑到喬剛的床上睡。連生對喬剛的眼神總是那麼依戀，他覺得只有喬剛在，他才會有安全感。

　　畢業那天，連生抱着喬剛泣不成聲，喬剛也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連生說：“相信我們一定能夠重逢！”那種堅定，那種眼神在後來一段很長的日子裡，都無法在喬剛的腦海中抹去。喬剛以為他們是好朋友，但想不到他們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重逢。

　　喬剛感到太意外了，他當初在大學里和曼莉談戀愛的時候，從來沒有察覺連生對曼莉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他們是什麼時候走在一起的？

　　與曼莉分手后，喬剛一直萎靡不振。他每天一下班就到酒吧酗酒，只有這樣他才能麻醉自己，不去想令他心傷的往事。這天，他正在酒吧里狂飲，突然一雙纖纖玉手輕輕握住他的酒瓶。他定睛一看，是一位女孩站在他面前。那女孩一頭驚心動魄的長長捲髮，有一種讓每個男人看了都會銷魂的嬌媚。女孩望着他，說：“別喝了。”

　　喬剛突然怔住了，因為他發現眼前這個女孩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喬剛又喝了一口酒，含含糊糊地問道：“小姐，我認識你嗎？”

　　“叫你別喝就別喝！”女孩有些生氣，將酒瓶摔在地上。那破碎的聲響猶若喬剛破碎的愛情，他心裡一縮，突然號啕大哭起來。女孩撫摸着他的頭髮，輕輕安撫着他。

　　後來，女孩每天都會來酒吧，靜靜地聽着喬剛訴說他的故事，她陪他落淚。女孩說：“我叫郝蓮，你叫我小蓮吧！”小蓮說她是孤兒，到處漂泊。喬剛很感動，在他最傷心的時候會有這麼一個女孩陪他。那一夜，喬剛把小蓮帶回了住處。

　　小蓮是個溫柔細膩的女子，她好像熟知喬剛的一切習慣：她給喬剛沖咖啡，準確地放了三顆方糖，正是喬剛最愛的口味；她會做喬剛最喜歡吃的水煮魚；她煲牛肉湯的時候要放果皮，正是喬剛最欣賞的濃香……喬剛疑惑了，他和小蓮是不是前世的緣分今生再續呢？喬剛被小蓮感動了，兩人熱烈地相戀。

　　一天，曼莉突然回來找喬剛。她整個人瘦得不成樣，憔悴不堪。望着這個自己曾經愛過的女子，喬剛有點兒心痛。他問：“你這是怎麼了，連生待你不好嗎？”曼莉眼神空洞，說：“連生失蹤了，已經有三個月了。”

　　喬剛奇怪地說：“怎麼會這樣，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意外，你報警了嗎？”曼莉失神地搖搖頭，說：“他是有意失蹤的，他把自己所有的衣物都收拾好，只留下一張紙條。”曼莉從懷裡貼身的地方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喬剛。只見紙條上只寫着：我走了，我其實一直懷念在讀大學時你，我和喬剛三個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喬剛皺起了眉，這個連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聲不響地從自己手裡奪走了曼莉，卻又說懷念當年的情誼。喬剛想了想，說：“他是不是覺得對不起我？所以一走了之。他真傻，其實我一點都不怪他。”

　　曼莉奇怪地問：“你一點都不怪他？”喬剛自知失言，正想着如何解釋。正好小蓮下班回家，她用鑰匙開門走了進來，一大捧鮮花擋住了她的臉，她興奮地說：“喬剛，今天我太高興了，公司有人送花給我，親愛的，你會妒忌嗎……”小蓮放下花，才看到坐在那裡的曼莉，她不好意思地笑，說：“呀，家裡來客人了？”

　　曼莉死死地盯着小蓮那張姣好的面孔，說：“我明白了。”曼莉站起來告辭走了。喬剛望着她孤單的背影，有點悵然若失。

　　喬剛正怔怔地想着心事，背後傳來了很大的響聲。只見小蓮嘟着嘴把那束花重重地摔在桌上。喬剛不禁笑了，走過去擁住小蓮的雙肩，輕聲說：“生氣啦？真是個小傻瓜。”小蓮賭氣地跺着腳說：“你的舊情人來了，你眼睛都看直了！”

　　喬剛嘆了一口氣，說：“當初，我和她是真心相愛的，都怪我，只顧着忙事業，冷落了她。”小蓮輕輕地拍着喬剛的手，說：“別難過。”

　　“小蓮，嫁給我好么？我永遠不會冷落你的。”喬剛對小蓮說。

　　小蓮哭了，說：“我很想嫁給你，但是不能！”

　　喬剛死死地抱着小蓮，大聲問：“為什麼啊？你不要我了嗎？”

　　小蓮低下頭，說：“因為……因為醫生說我不能生育！”

　　“我只要你，別的不在乎，沒小孩我們可以去領養一個。”

　　“真的？你知道我是多麼想嫁給你嗎？”小蓮在喬剛耳邊幸福地低聲呢喃。

　　喬剛很快步出了人生的低谷，父母親也喜歡這位新媳婦，在他們看來，小蓮不僅人漂亮，而且為人賢惠孝順，是上天派來拯救兒子的。

　　這天，喬剛加班回家，看到小蓮正趴在梳妝鏡前專心致志地搗鼓着什麼東西。喬剛想和她開個玩笑，於是便躡手躡腳地走到小蓮的身後，猛然提高聲音問：“親愛的，你在幹嗎？”小蓮嚇了一大跳，手上一堆藍晶晶的小玩意撒了一地。喬剛撿起一顆一看，原來是一顆顆印着洋文的藥丸。喬剛奇怪地問：“小蓮，你不舒服嗎？怎麼吃這麼多的藥丸？”小蓮神色慌亂，支吾了半天，才跺着腳撒嬌地說：“哎呀，你不要管了，這是女孩子的事！我吃的是瘦身丸。”

　　喬剛哭笑不得，說：“你已經這麼瘦了，怎麼還吃這些玩意兒，你真是愛漂亮愛得連命也不顧了！”小蓮聽了他的話，怔怔地出神，說：“對，為了漂亮，為了愛情，我連命也不要了……”喬剛覺得奇怪，正想問她為什麼要這麼說。正在這時，喬剛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喬剛一看來電顯示，是曼莉的電話。電話那頭曼莉顯得很沮喪，聲音嘶啞，像是生病了的樣子。

　　喬剛皺起了眉頭，說：“曼莉，你怎麼了，你要想開點啊，不要做傻事……”小蓮在旁邊聽到了，關心地問：“她怎麼了？”喬剛嘆了一口氣，說：“她掛電話了，她情緒好像很不穩定。”小蓮說：“你快去看看她吧。”喬剛在小蓮的臉上吻了一下，匆匆忙忙地出門了。

　　來到曼莉的住處，喬剛按了半天門鈴也沒有人開門。喬剛感到情況不妙，撞開門沖了進去，果然，曼莉在卧室裡面割脈自殺。

　　喬剛馬上為曼莉把傷口包紮了起來，曼莉不斷地掙扎。喬剛朝曼莉大喝道：“你醒醒啊，你死了，你父母親怎麼辦呢？你不能太自私了！”曼莉像是猛地驚醒過來，終於安靜下來，合作地讓喬剛給她包紮傷口。

　　喬剛細心地看看傷口，說：“你太傻了，世界上也不是只有連生一個男人，你不要再做傻事了！”

　　曼莉獃獃地出神，流下淚來。喬剛從口袋裡掏出一條手絹，正要遞給曼莉。突然，從他的口袋裡帶出來一顆藍色的藥丸，滾到曼莉的床上。曼莉拾起那顆藥丸一看，說：“喬剛，你怎麼有這種葯，這種葯在國內是禁藥，吃了對身體不好。”喬剛奇怪地說：“這葯不是我的，怎麼會在我的口袋裡呢？”他想了想，記起應該是剛才小蓮撒落那些藥丸的時候，碰巧有一顆掉到他的衣袋裡了。他奇怪了，問：“這是什麼禁藥呢？”

　　曼莉仔細地看了看那些洋文，說：“這是激素類葯，有避孕的作用。”喬剛吃了一驚，避孕藥？小蓮說她不能生育，她為什麼還要吃避孕藥？

　　安頓好曼莉，喬剛馬上趕到一個醫生朋友劉志華處。喬剛把那顆藍色的藥丸遞給劉志華，說明了來意。劉志華拆開藥丸的膠囊，倒出少量藥粉，用儀器分析了一下，說：“這是外國產的一種抗雄激素類葯，在國內是不允許銷售的。這種葯對人的心臟，脾胃，和腎臟有很嚴重的損傷，重則致癌。”喬剛倒吸一口冷氣，問：“這是避孕藥嗎？”劉志華說：“這種葯在國外很流行，有一定的避孕作用。但在國外，最大的使用人群，還是準備實施變性手術，或者已經施行變性手術的男子……”

　　喬剛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變性！”

　　埋藏在喬剛心底的疑團一點點解開了：怪不得喬剛第一次見到小蓮的面，就覺得她那樣熟悉；怪不得小蓮熟知他一切的習慣與愛好；怪不得連生失蹤后，小蓮就出現了……

　　喬剛從酒吧里喝完酒，步履蹣跚地回到家中，小蓮已經等在家中，她一見他回來，便馬上迎上來，為他脫去外套。小蓮溫柔地說：“曼莉姐沒事吧，我去給你泡杯茶醒醒酒。”喬剛細細地打量着眼前這張千嬌百媚的臉孔，覺得既熟悉又陌生，藏在這張臉背後的，究竟是一顆怎樣的心，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喬剛冷冷地看着小蓮，問：“連生，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小蓮嚇了一跳，腳下一絆，跌倒在沙發上。喬剛衝上前去，緊緊地握住小蓮纖細的脖子，問：“連生，你為什麼要這樣？曼莉為了你，割脈自殺……”喬剛狀若瘋癲，小蓮被他掐得說不出話來，面色灰青，雙手胡亂地抓撓。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蓮停止了掙扎。一陣冷風吹過，喬剛清醒了，他看了看身下奄奄一息的小蓮，大吃一驚，馬上放開雙手，說：“親愛的，你怎麼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太亂了……”喬剛手忙腳亂地要救醒小蓮。

　　小蓮醒過來，拼盡全身的力氣，用微弱的聲音說：“喬剛……我愛你，我讀大學的時候就愛上了你，我只恨自己是男兒身……可惜我的變性手術不成功，要用藥物來維持……我的心臟和腎臟已經嚴重衰竭，醫生說我只有三個月的命……能夠死在你的手上，我覺得很幸福……喬剛，再見，有緣來生再見……”

　　小蓮說完，頭一歪，斷氣了。喬剛怔怔地跌坐在地上。

　　一個月後，喬剛到機場送曼莉。

　　曼莉望着憔悴不堪的喬剛，說：“喬剛，我走了，公司派我出國進修，我正好趁這個機會冷靜一下。警察已經把小蓮的死定性為心臟衰竭而死，你也不要太自責！”

　　喬剛搖搖頭，不說話。曼莉嘆了一口氣，轉身走進了登機口。喬剛看着身邊一張張一閃而過的男人和女人的臉，嘆了一口氣，在這一張張平凡的臉孔背後，不知道埋藏有多少匪夷所思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