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侯

　　遠古的遠古，有一段傳說。傳說我為愛守侯了千年。

　　忘

　　今夜，黃花末落，駝鈴撩破死寂的漠北。

　　是誰，一身白裝在紅轎中凝望。

　　是誰，拔劍斬落轎前輕紗。

　　她是新娘，你是路人。

　　凝望，她在等候你的訣別，訣別十八年的愛戀，她是別人的新娘。

　　斬落，你在了結愛的牽絆，牽絆十八年的夢戀，你是她的臣子。

　　昨夜，風沙未起，半點星光襯月，舞亂的請紗裙，徹骨的寒香，誰的錯，誰醉倒在月庭旁，盞盞冷灑，杯杯離情，和親的公主，忠孝的臣子，往昔的思慕，今朝的道別。誰的夢破碎在朱唇間。

　　遠去吧！遠去吧！

　　和親的公主，忠孝的臣子。

　　誰笑了，誰哭了，誰的淚醉入我的心。

　　忘卻吧！忘卻吧！

　　今夜的新娘，昨宵的臣子。

　　留我在夢還未調落前守侯。

　　昨夜夢，今宵愁，漠北的狂沙流理着我的長發，我是守侯的人，從昨夜他凌落那滴淚，從昨夜他昏到跌起那片塵，我開始守侯，守侯……

　　凌亂額前的碎發，澈骨的雙，他醒來了，還是我醉去了……

　　握劍而躍，你又要遠去，拖拽着我的吶喊，沒有回頭的留戀。

　　你在前，我在後。

　　你的腳步滅亡的心痕。

　　誰在哭，誰在笑，將軍府前前，誰的綠裙走出紅轎/

　　誰知，誰明，新房中，誰在輕喚她的名。

　　我痛，我喜，生生世世我是你的妻。

　　我是守侯的人，凌花鏡前，斷落的青絲，案台前燃盡的紅燭，我只是一個守侯的人。

　　我見過你的王，他問我可知公主，我點頭，他嘆息。

　　我夢我的王，她問我是否後悔，我搖頭，她嘆息。

　　我是別人喚作的將軍夫人，我是你的誰，你從未對我說。我僅是一個守侯的人。

　　我去過江南，在你的身後。南方以南，捧起玉碎的西湖水，撫面的清風無痕，斷，淚落，誰有弄髒我的臉。

　　無風，輕紗依飄，撫過你的臉。

　　無言，痴心仍續，掠動我的夢。

　　煙雨樓台，輕歌曼舞，輕紗撫過你的臉。

　　冷風瘦月，刀光劍影，痴心掠動我的夢。

　　我去過江南，那大片大片的子花，婉如她的笑，你輕手的撫摸，柔情的凝望。落花醉如我的眼。

　　猶如我的淚。

　　我沒有淚。

　　清風。起。

　　清風。起。

　　琴落，風起。

　　我很美，凌王木衲的眼神；我很累，錯而不亂的舞步。

　　借酒消愁，未飲先醉，柔風似水，滑入你的眉，無法解開的結。

　　我為何舞，歌已涼，弦欲斷。

　　我為誰舞，夢已醒，魂欲銷。

　　你又憶起誰，誰沉默的累，鎖住你的眉。

　　一曲未盡，一曲已升。舞動的彩袖，散如桃花，落入誰的心；柔曼的輕紗裙，醉醒誰的夢。

　　芙蓉潤色的臉，輕挑的眉，掠動誰的心；

　　含情慾醉的眼，明紅的唇，迷醉誰的夢。

　　我是誰，誰的笑如醉如痴。

　　淚未落，弦已斷，斷若我的魂。

　　凌王說，讓他帶我走。

　　他（將軍）說。她是我的妻。

　　弦斷。

　　花落。

　　寒光掠影，凌王長劍已至他的胸，風停雨銷，舞袖勁落，銀針入骨。

　　劍落。

　　無聲。

　　凌王轉身離去，我昏迷而倒，落入他的懷，如夢如幻。

　　誰守我至天明，輕喚我的名。

　　衣不解帶，端水喂葯，你說，我是你的妻。

　　病消，魂歸，攜步梅園，無花自賞。青石卧息。你問，為何誰帶銀針。

　　笑而不答，豈是銀針，那是我骨，我的魂。

　　手在你掌中，你說好冷。

　　頭在你胸前，我說好暖。

　　你說。飄然，叫我夫君。

　　凌王在來登門，摯友割席，滿城風雨，紅顏禍水。

　　無淚無怨，凌花鏡前，重整衣容，眉間綻放一朵紅梅。

　　極艷，極艷。

　　半月中秋，佳節將至，公婆攜子女而歸，女名若姬。將軍府內，張燈結綵，如迎新人。未見將軍已數日。再相見，猶如隔世。

　　他說，飄然，別怕。

　　車輪滾滾，院內頃刻死寂。門外車馬已至，下一老者，步底生風，依有幾分少時氣度。后隨一女攜一老婦人。

　　她定是若姬，幾分柔弱，幾分清純，幾分舞媚。碎步上前，先施一禮。低說，將軍，兩紅霞飛，笑溢庭府。你的笑，我如第一次見到你。

　　宴席見，若姬喚我為姐姐，你的笑容極淺極淺，我笑着叫妹妹。那笑太苦，太苦。公婆問我故鄉。杯停酒傾，大片大片的桃花綻放在我的綠紗裙。你說。漠北，飄然自幼父母雙亡，甚是可憐。

　　漠北，遙遠得無法懷疑。

　　那夜，燭影掠動。你說，飄然，我的妻。

　　數日後，若姬病而不起，醒，依喚你的名，再見你眼中的淚。迴旋，迴旋，如我的夢。

　　重金懸賞，無人敢醫，無葯可醫，死寂，死寂。

　　某日，一道土至庭門而不入，口曰，劫數。公婆出室相扶。急呼仙人。道土揚而去，高曰：我本遊人，仙人在那兒。手指端葯而出的。午後的陽光太過燦爛，沒有人看清我臉。

　　若姬醒，我為冷若冰霜的仙子；若姬去，我為鐵石心腸的妖女。我是誰，我僅是一個守侯的人。

　　又過數日，若姬醒，安然無事，將軍府內，歡聲鵲躍。我回到房內，凌花鏡前，眉間的紅梅極淡，極淡。

　　猶如隔世，猶如隔世，你輕撫我的青絲，問我是誰。

　　我是飄然，你的妻。

　　再見若姬，她美若從前，見我，連說謝。公婆見我，依似從前，無視無語。

　　重陽，將軍府內，燈籠高掛，有說若姬出嫁；有說將軍新娶。我不知，將軍已數日未見。

　　公婆見於庭堂，若姬在旁。紅紗面，裙紅如血，未見將軍。

　　若姬輕喚姐姐，我不應，公婆厲色嚴聲，我不聽，撕破錦帕，淚點末唇，未見將軍。

　　拂曉，窗動，影閃。不以有人輕喚我的名，提裙而出，再見你，如夢如幻。你說。

　　飄然，等我。

　　次日，王下詔，將軍速赴邊關。

　　誰的夢碎，誰的淚醉，紅顏凝望相對無語。

　　若姬嫁凌王，凌王妻妾懼出，為搏紅顏一笑。

　　守侯着，我又如昨夜，開始守侯。

　　黃花。落。

　　秋風逗雨，點點滴滴。如離愁，似別淚。故園倩影印花牆，蕩蕩回回，再見將軍，黃花已落。

　　你真的睡去了，還是從未醒來。新春佳節，鑼鼓喧天，將軍府內，無聲無息。將軍邊關歸來，身中劇毒，無葯可醫。我反是一個守侯的人，守侯着什麼？

　　撫理着你額前的碎發，恍如初見。輕手拔出你腰間的匕首，寒光閃閃。我的指尖劃過，那綠色的液體逸出，淡如茶，明如水，依有餘溫，放在你嘴邊，我的血浸入你的唇……

　　天明，將軍醒。嘴角依有綠痕，如若姬初醒時，飄然婉爾一笑，昏卧床邊。

　　如夢，如夢，醒來已是黃昏。你緊握我的手，睡枕床邊，臉色慘白，百若我的綠紗裙，我抽手欲起，你已醒來，雙手按住我的雙肩，告訴我別動，觀你的笑，等待了，太久，太久。

　　瑞雪初降，月下賞梅，小月庭，物事人非，恍如昨夜手撫你的眉。無法解開的結，深鎖，深鎖。淚水劃過眉間，紅梅，極白、極白。

　　謠言四起，傳我為妖。將軍府前，斬妖除魔，民聲鎮天，人群外，若姬的笑、冷艷、冷艷。門外道符滿貼，我提裙而出。符落，人散。再無傳言，傳我為妖。

　　又如一夢，又如一夢，你問我是誰。

　　我是飄然，你的妻。

　　雲夢蕭湘幾回，離情幾許，情多多斷魂。元宵已至，公主省親，望詔將軍攜夫人入宮，水歌台，離宮九曲，轉眼已至御書房。先通報，后一宮女領入。墨香鎮鎮，如入。王出，命眾人退。賜座，茶香淡如雲。王先低聲嘆息，后欲語又止。我說，王您說吧！

　　王說，飄然，駙馬回王已死，公主已為婦，本王想接公主回宮，奈何，禮法不容，你可願代公主……

　　將軍跪倒在王前，請主龍恩，放過飄然。

　　王說，普天之下，在無人與公主這般相像，唯有飄然。

　　劍落堂前，未折自斷。

　　將軍躍起，攜飄然欲奪門而如，門落到入，御林軍早已至，刀光閃爍，影影卓卓。

　　我對將軍說。沒用了。

　　笑而視王，問曰：飄然想只何人為王獻策。

　　話未落，案后閃出一人，媚笑一聲道。是我，凌王妃，若姬。

　　將軍上前，問為何這般狠毒。

　　若姬狂笑一聲，問你為何逃婚，問她為何奪走你。

　　將軍木然，原以為真誠便可被諒解，並非如此。

　　飄然無語，我只是一個守侯的人。

　　王說，愛若同意，你便可與公主再接連理。

　　將軍木然的搖頭，是無法選擇，還是不願捨棄。

　　若姬，斷，發落，狂吼。不可以，我才是將軍夫人……我才是…

　　王命人帶下瘋掉的凌王妃，若大的皇宮，只回蕩着這瘋言瘋語。情多多斷魂。

　　王輕視飄然。笑/

　　飄然正視王，冷笑問還有嗎？

　　我下案至飄然前，小語道，只要你做我的王妃。

　　將軍拔出腰間匕首，寒光映出王的臉。王冷笑道你造反嗎？寒光欲下，銀針打落匕首。飄然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放棄吧！將軍。

　　樓心月，月斷魂；河塘柳，柳無夢。都是離人淚，淚點點，滴滴到天明。在月庭，今夜風未起。

　　他說。飄然我帶你去江南，去西子湖畔。

　　我說。帶公主去吧！我只是一個守侯的人。

　　在見你的淚，淚濕青衫，濕盡我的心。

　　再見公主，身已至玉門關。飄然青紗面，不住的蒼白，公主見故人，面若桃花，掩不住的喜悅。將軍未語，天太暗，已看不清他的臉。

　　遵王命，將軍攜公主回宮，上馬。飄然代公主如漠北，轎起……

　　劍仍在，痛依舊，狂沙中誰抹去你的背影。

　　淚已干，夢已落，殘陽下，誰輕喚我的名。

　　守侯，守侯，只為你的一滴淚：留戀，留戀，只因為你的一聲嘆。

　　落日，長河，無淚，無夢。

　　飄……然……

　　誰。誰在喚我的名，讓我記起誰。

　　撩簾凝望。望遠處風沙為何欲逝。

　　斬落，馬停，含淚相擁，淚落如雨，恍如隔世，恍如隔世。

　　他說。飄然，跟我走，公主原不知此事，她答應我放我們走。

　　公主香腮掛淚，風沙中，墜墜欲傾。她說，對不起。

　　誰對，誰錯……

　　狂沙四起，馬鳴，人哭。肆虐的風沙要吞沒一切。

　　飄……然……你不能去。將軍大喊。

　　風愈狂，迷亂所有的眼，劍落，人倒。

　　剎那，一道綠光飛起，萬顆銀針射出，帶血，帶痛，風停，沙落……

　　公主，我是飄然。我原是沙漠中沉睡的一棵仙人掌，非妖，非仙。那日，你與將軍分別，他的淚醉入我的心，我開始守侯，守侯……

　　你父王已死，你與將軍去江南，自此後，公主已死，你是飄然。

　　永不相見，今生來世永不相見。

　　綠光射入眉間，綻放一多紅梅，極艷，極艷……

　　飄然，我們走吧！將軍握起她的手。

　　她轉身回望，風沙中，一棵無刺的仙人掌，影過成沙，魂飛魄滅。

　　劫數。一道土說。

　　她婉爾一笑。

　　請帶我走，我是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