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會駕着七彩祥雲來娶我

　　我喜歡的人是一個蓋世英雄。他一定會駕着七彩祥雲來娶我。500年前我這樣告訴自己。於是，我在這裡等了500年。只是，除了流逝的光陰和一堆荒涼什麼也沒有。

　　——題記

　　壹

　　我牽着一頭驢子往西走。佛就在那裡，我要去找他問他為什麼。一種過程，我必須去完成。為自己的信仰找一個方向。大多沒有結果。聽說，西方極樂。

　　我面色蒼白，繼續走。要到，要到極樂世界去。路上，吵鬧的小孩，麻木的商人，念慈的小仙。沒有人在意別人的表情。眼神以外，又是另一種人生。我欣賞路途中的風景，事情。風景，一片蒼涼。遼闊的昏黃讓人感覺到磅礴。事情，起起落落，別人的眼淚。一種叫眼淚的液體，從不同的人的眼睛里落下。這時候，心就會輕輕地疼。

　　“紫霞仙子，您要上哪裡去？”

　　“西方極樂。”

　　貳

　　“佛主，為什麼？”

　　“因果循環。”

　　“佛主，為什麼？”

　　“莫強求。”

　　“佛主，為什麼？”

　　“佛主，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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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子裡是佛主的回答，好似咒語，反反覆復。一個叫玉帝的仙，他的追兵到了。領頭的說，紫霞仙子，你跟我回去吧。我緩緩轉過頭微笑輕聲，好。從此，我在天牢同佛主的回答繼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相同的表情，心情，天氣，事情，仙。

　　姐姐說，紫霞，他不會來的，你別傻了。

　　我莞爾。

　　他一定會駕着七彩祥雲來娶我。

　　叄

　　500年前，天庭那場浩劫轟轟烈烈而來，我的心跟着它轟轟烈烈而去。我已經習慣這樣的敘述，500年前。500年的時光化為虛無，我只是在這500年間一直反反覆復講述這個故事，這個關於一個叫紫霞的仙子和一隻叫孫悟空的猴子的故事。我把這個美麗的故事講個你聽，至於它是否真實，我也無從知曉。

　　故事發生的那年，神仙、世人或者妖怪都在汩汩流過的時間裡睡著了。一陣風吹過，吹動了太上老君茂密的白色鬍鬚，然後它悄悄吹到人間，把一個小二的帽子吹翻了，最後它吹到山洞裡，小妖着了涼。四海昇平，諸仙們也沒有什麼好斬的妖、好除的魔，悠閑地過着自己的日子，連山洞裡的小妖也偷樂着呼呼大睡。太陽懶散地移動着步子，過去，又過來。我呆在天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做同樣的事。

　　一日，玉帝又邀請眾仙大擺宴席。大家都喜歡討論現在的太平盛世，藉此機會也好拍拍玉帝的MP，畢竟，這樣的機會不是經常有的，加上，本身玉帝跟所有人一樣都喜歡被拍MP。我始終不語，坐在一個角落彈琴。他們與我無關。正當仙家們說的神采飛揚，玉帝也聽得飄飄然時，守南天門的天兵突然跑來報告有一隻妖猴闖進南天門，正向正殿這邊過來。眾仙家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剛才必恭必敬之勢全然消失。玉帝聽了臉色大變，尷尬地叫去5萬天兵天將去攔這那撒野的妖猴。後來事情是這樣的，5萬天兵天將被殺推了回來，接下來10萬、15萬、20萬……再後來，四大天王，二郎神，太白金星還有那個叫哪吒的小孩子。當然，結果是一樣的。

　　我不語，依然彈我的琴。猴子殺進來的時候，打鬥揚起的風拂過我的青白色裙擺，盪起漂亮的樣子。據說裙子是用瑤池上的水浸泡出來的，而上面白色的繡花圖案是七妹妹綉上去的，應該美麗至極。猴子揮舞着他那根奇怪甚至有點可笑的棍子，玉帝心虛地大喊道：“大膽妖猴，膽敢在天庭放肆！”當然，他說這翻話時是躲在他那張金燦燦的椅子後面只伸一個好笑的腦袋。猴子憋了他一眼道：“你個老頭真是孤陋寡聞，連我齊天大聖孫悟空都不知道。”呵呵，猴子還有名字？還自封為齊天大聖，實不可笑。

　　突然，正殿全部安靜下來，四周幽幽地回蕩着我的琴聲。我愕然抬起頭，原來那猴子竟然在專心地聽我彈琴。我停住了手，站起身，收好琴，轉身離開。

　　“猴子，你聽得懂么？”

　　“我叫孫悟空，別讓我重複第二次。”

　　“今日你已闖下大禍，現在你快走吧。”

　　“哼，奇怪了，這群窩囊誰斗得過我。”

　　“哎……佛主就要來了……”

　　我慢慢地走在過道上，身後的風依然很大，我的裙子在空中和風糾結成詭異的圖騰。回到寢宮，我坐在床沿邊，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琴，手輕撫摩着斷掉的弦。當初姐姐送我這把琴時告訴我，弦斷之時，便是你遇劫之日，好自為知。世間一切苦難，皆來源於七情六慾。而神仙講求無情無欲。劫，劫，劫，到底何為劫數？天庭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只是我再也不撫琴。

　　當我發現我竟在白紙上寫滿“孫悟空”這三個字時，我驚愕不已。真的是他，孫悟空嗎？於是，我決定去五指山找他。自那次大鬧天宮后，眾仙都對這隻猴子束手無策，只得讓觀音大世去求助於佛主，佛主便把他鎮壓在五指山下。當初那個高傲地在我面前說無人能敵的猴子今日卻被壓在五指山下，他本來便是一塊石頭，如今，又變回了一塊石頭。這世間輪迴，皆是如此。我離開天庭時，只帶了一隻驢子，後來這隻驢子還陪我去了遙遠的西方。一路上，我遇見了一個流着鼻涕的小孩，三個精明的商人，六個口齒伶俐的小二，四個長相奇怪的客棧掌柜，兩個善良的繡花姑娘，一個窮困潦倒的書生以及記不清多少花草樹木和飛禽走獸。

　　終於來到五指山下，我坐在一棵樹下，拿起琴開始彈奏。胸口隱隱疼地厲害，後來我才知道那裡原來就是心在的地方。這是我剛到凡間時學的曲子，聽說是講述男女之情的，我問那個人什麼叫男女之情，但他沒回答我。以前在天庭彈的曲子都是無情無欲的，而現在彈的則是幽怨的曲子。莫非動了七情六慾。我手指剛撥動，琴聲悠揚地響起，一山的鳥兒突然停止鳴叫，草樹突然停止呼吸，連河水都停止流動，陽光則不再旋轉，安靜地定格在這一刻，萬物默靜。整座山回蕩着我的琴聲，繚繞不絕。然後，一點水奇怪地從我眼睛中滴了出來，落在琴上擴散開來反射出天空燦爛的藍，慢慢地一點、兩點、三點……我一直不眠不休地彈了七天七夜，胸口開始很疼，後來不疼了，眼睛中奇怪的水滴開始很多，後來沒有了。曲終，我站起身來。

　　“孫悟空，難道你聽不到么？倘若你聽不到，為何五指山會如此這般？倘若你聽得到，為何不出來見我？如果這是你給我的，那麼我接受，我也會把它當作我要尋找的答案。”說完，我轉身離開，步履蹣跚。

　　“紫霞……”

　　“猴子，你聽得懂么？”

　　“為什麼我聽到你彈琴時會心如刀割？為什麼自那次到天庭之後我總是想起你彈琴的樣子？”

　　“我來愛你了。”

　　“什麼是愛？”

　　“我也不知道。我想了解，所以，我來愛你了。”

　　我的驢子幫我把他從五指山下解救了出來。我們一起去了一個叫盤絲洞的地方。至於盤絲洞為什麼被稱為盤絲洞，是因為我們一路上買了許多絲綢，導致放了兩個小山洞都沒放完。我喜歡看着他的臉發獃，然後他的臉就會紅，原來猴子也會臉紅。他常常跟我講他的花果山，包括他是怎樣的囂張跋扈，是怎樣的呼風喚雨，是怎樣的自由自在，甚至有多少母猴子暗戀他。但他的如意棒告訴我，這隻猴子以後只會想念我紫霞一人。於是，我總是很得意地大笑。

　　他說他不喜歡這裡。他說這不是愛。他說我們都不懂愛。我不語，只是拉着他毛茸茸的手跑到盤絲山的山頂。這裡總是一片漠然的昏黃，分不清天和地的界限，那輪日總是鮮紅，我們靜靜地看着它漸漸下墜直至消失。我的裙子被染成了鮮艷的紅。我說，你看，我們都如此渺小，我們可以一直這樣終老，可以的。我看着他，莞爾一笑。

　　他離開的日子，我記不清那天到底是夏天還是冬天，是白晝還是黑夜。總之，他走了，當我找遍了盤絲洞也找不到他時，我終於承認。他走了，離我而去。還帶走了那兩洞的絲綢和我的銀手鏈。原來如意棒是騙人的。我獨自站在盤絲山上，恍惚發現那輪鮮紅的日變成了黯淡的殷紅，日的印象上出現一塊黑色的班駁。我把我的琴留在了那裡，然後我也走了。去南方，並非要去尋他。而只是想去，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地方，是否跟想象中一樣，美麗的南方。

　　離開，去南方，路上留了一排整齊的腳印，在空曠的大漠中顯得渺小而伶仃。我牽着我那頭驢子，改變方向，去南方。到達南方的路比當初去五指山還要遙遠，只是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長途跋涉。習慣從白晝走到黑夜，又從黑夜走到白晝，從冬天走到夏天，又從夏天走到冬天……太陽依然不辭辛苦遙遙晃晃地東升西落。

　　南方，果然美麗的地方，跟它清秀的名字一樣美。難怪會讓他念念不忘，難怪，也難怪。我想起盤絲洞一片荒蕪的昏黃，怎能與這裡相比？我在這裡住了下來，把他在這裡走過的日子再仔細走了一遍。只是夜裡容易無法入睡，腦海里反覆出現盤絲洞的畫面，他紅紅的臉，那輪殷紅的日以及我被染成紅色的裙子。在這裡的日子，我明白了許多，比如什麼叫男女之情，眼睛里流出的液體叫眼淚，胸口隱隱地疼痛可以用“心疼”來表達……

　　一日，我到河邊盛水，無意間聽到兩隻猴子的對話。全身突然無力，癱坐在地，掩面痛哭。

　　“喂！你說了沒？咱們大王去取西經了！”

　　“那可不是！聽說取了經就可以成佛了呢！咱們大王真厲害。”

　　“是啊，要是我哪天能像大王那樣就好了。”

　　“就你，再等幾千年也成不了大王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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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是去取西經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還把我的銀手鏈掛在胸前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只想念我一人嗎？你以為我不知道我的驢子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救你，是你自己答應佛主陪唐三藏去取經來換7年時間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離開盤絲洞不是去花果山，而是回到五指山下繼續被壓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自天庭那一回便愛上我了嗎？可是你從來不知道我到南方是為了等你。你從來不知道從你還沒到達天庭時我就已經愛上你。你從來不知道這些。你這隻笨猴子，我的大英雄。你去普渡世人了，可誰來普渡我？

　　我會在這裡等你，等你有一天駕着七彩祥雲來娶我。

　　肆

　　姐姐說，他已經去做他的佛了。

　　姐姐說，他不會來了。

　　姐姐說，你怎麼那麼傻呢。

　　伍

　　很久以前，有一個叫紫霞的仙子愛上了一隻叫孫悟空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