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勞

　　生死疲勞

　　常留邦

　　那冬北風呼嘯，飄飄洒洒的雪花蝴蝶般飛舞在天地間，河道中巨冰開裂，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梆梆梆梆，猶如命運在深夜裡敲門。安全騎了摩托車到液化氣公司灌氣，取下瓶，對樂樂說：“你給裡邊的廢氣抽抽。”

　　樂樂答應的滿喚，可他推進了灌裝間，直接灌了氣。安全將氣瓶帶回家裡，安上煤氣灶，打着火，火焰藍中帶紅，不好好着，此刻，他那葉想象的白帆又駛回了遙遠的童年，他和羅樂是一塊兒在A縣長大。那裡有他倆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美麗的花兒，蕩漾的碧波，火紅的葉兒……他倆一同走過了學生生活；一同應聘到了農場附近的液化氣公司。後來，安全總向老闆提隱患整改意見，被老闆瞪着眼攆走了。羅樂眼睛閃爍着興奮的光彩，提醒道：“以後打工要少說話，多幹事。”

　　他憋着一肚子悶氣去找羅樂，路上正好碰見了液化氣槽車，熟識的司機說：“往常氣卸到兩個大罐，今個兒呢，裝進一個大罐，也不超壓。”

　　安全憂慮地說：“大罐上的壓力表超過檢驗期兩個月，超裝很危險呀！”

　　他剛到農場，就聞着刺鼻的液化氣味，循着氣味，安全看到液化氣大罐上白花花的氣直衝雲霄。圍觀的人也受了驚嚇，袋鼠一般蹦跳着跑到遠處，都在緊靠着農場的道路上看熱鬧，值班的羅樂也愣到那裡，半天才哆哆嗦嗦的給老闆打過去電話。安全哪還管的了那麼多？他向著液化氣廠區飛奔過去，對着噴泉般冒氣的大罐，縱身一躍，將自己的身體牢牢的擱在了鐵架子上，安全的整個身體也瞬間被冰冷的液化氣沖個透濕。憑着以往的工作經驗，他艱難地弓着腰，擰開兩罐間的平衡閥，氣導入到另個大罐，半個小時，騰空而起的液化氣象巨蟒鑽進洞里一樣驀地消失了，周圍忐忑不安的人群“哎”都長舒了一口氣，隨即七嘴八舌地議論着什麼……再看安全，身體僵硬，滿臉青紫，頭髮凝成團。慶幸的是沒遇見明火……

　　液化氣公司老闆在聞訊趕來趕來，對着隨手掏出一張伍拾元人民幣往他手裡塞，安全一片憨直，執意不要。

　　半年後，液化氣公司人氣凋零，業務清淡，在連續不斷的虧損中，公司變賣了資產。羅樂離開公司時，連夜大大超出標準偷灌了一瓶氣帶回了家。

　　安全又回到了公司。他對拿到液化氣公司充氣的每個瓶都仔細檢瓶，用戶拿的氣瓶如果有廢氣，他趕快給人家的氣瓶抽得乾乾淨淨；氣瓶若有毛病，他拿來工具給人家修修……忙完后，只說：“你看着給吧。”天冷時，他給每個閥門塗上防凍液，像呵護新出的菜苗一樣仔細，值班時，再冷的夜裡都起來好幾次……

　　再說羅樂用完了那罐氣，擰開角閥，在自家院子里倒瓶里的廢氣，不小心氣着了火，轟隆一聲巨響，羅樂就這樣走了。安全第一時間趕到，有關羅樂的懷念紛至沓來，猶如追逐着的浪潮往沙灘上奔涌；猶如飛蛾，一群群撲向火焰；猶如鐵屑，飛快地粘向磁鐵；猶如氣味，絲絲綹綹地鑽進鼻孔：猶如顏色，在上等的宣紙上洇開……即使他一直都知道當初羅樂沒有抽廢氣，他依舊不介意，他對夥伴的懷念，不可斷絕啊，難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