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報告第十九章

　　到了晚上，我也開始失眠了．坐在床上，對着昏暗的天花板發獃，一呆就是一通晚．

　　深夜起床去散步的人越來越多，實在是閑得無聊，我也去揍揍熱鬧．

　　這一揍熱鬧可把我嚇着了，昏暗的燈光下，我一出門，沒有撞到鬼，卻撞了個沒穿衣服的肉呼呼的人！我抬頭一看，這不穿衣服的人還不止一個呢！她們都圍了過來，這是要與我示威嗎？怎麼倒像是我變成了怪物……

　　回到病房裡，繼續對着天花板發獃，想起剛才那一幕，真是心有餘悸．

　　快天亮的時候，我還是不甘心，我得去看看情況．對了，去上上廁所吧．可是走在去上廁所的路上，我又遭到了恐嚇．那個子高高的，披頭散髮的，我半夜撞着以為是鬼的，原來她是在走道上練習百米跨欄呢．我看見她又要向我衝來了，趕緊飛快地跑進了廁所．

　　可是等我找到廁所坑，解了褲子蹲下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人家的善意．因為那人並不是在練習跨欄，就是沖我而來的，不然她也不會跟着我追進廁所，對我來一招瓮中捉鱉．

　　我蹲在廁所坑上不好動彈，她卻像個巨人一樣架在了我的頭頂上．這一下我着實嚇着了！

　　我哭哭嘀嘀地跑到辦公室里找值班護士訴說了剛才驚險的場面，護士看我那可憐樣兒，哈哈大笑了個前俯後仰．

　　自從遭了這一驚嚇，我住在這裡心情就沒再好過一天．一點小事兒，都讓我前怕狼后怕虎的，真是人心惶惶．

　　再也不敢在那集體澡堂里旁若無人地洗澡了，覺得那是種罪過．

　　洗了澡也不願意洗衣服．衣服洗了就得曬，曬着衣服就得隨時照看着．因為每次一晒衣服，總是有好多人提醒我，那衣服得好好保管着，有些變態狂會把你衣服偷了去或者搶了去．

　　炎熱的天氣里，不洗澡洗衣服，我這生活怎麼過得下去呢？到了最後，我的生活里就只剩下了這兩件事．我向護士反應情況，護士很不屑，她說：“醫院裡本來就沒有自由洗澡這樣的做法，都是由護士組織的集體洗澡．”

　　跟我同一天入院的那位老人家病情穩定了很多，果真是個富貴的小老太太，一見人就邀人家打麻將，可是她對我不太感冒，可能是覺得我見過了她最不堪的那一幕嗎？

　　實習醫生在給她做血壓檢查，我揍了過去，叫她奶奶．看到她我會想起我那令人覺得辛酸的外婆，也只有這樣的年紀她就離我而去了．

　　奶奶很親切地對我說：“你也叫醫生給你檢查檢查呀．”

　　於是，實習醫生給她做完檢查，順勢拿我的手去把脈，還親切地與我問話．

　　“叫什麼名字？”

　　“陳其．”

　　“還是學生嗎？”

　　“是，不過，我不想讀書了．”我很認真地回答．

　　“她是因為談戀愛和男朋友吵架才進醫院的．”奶奶補充道．

　　實習醫生點點頭，出去了．

　　我卻還想繼續呆在奶奶身邊和她說說心裡話．可是剛一開口又覺得乾巴巴的說不出來．畢竟只是些久遠的記憶，就像兒時珍愛的玩物，怎麼樣刻骨銘心，別人都未必理解．

　　奶奶對着小鏡子在捏弄頭髮，我就在那裡獃獃坐着，覺得沒意思，便起身走人，去時好像聽見奶奶在吩咐我幹什麼，我都沒去理會．

　　“醫生，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這一次我問得真誠多了．

　　醫生說：“這幾天你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是啊，好多了．”

　　“要等你家人來了，我們再根據情況確定出院時間．”

　　一想到要出院，我又覺得離不開這個地方．就算是與世隔絕了，那又怎樣呢？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可是也不見得每個人都消受得起．就這樣吧，如果人心是個戰場，我選擇投降．

　　爸爸媽媽匆匆過來看了我一眼就走了，說到出院的事，他們好像很為難，只說叫我在這裡再等一段時間．他們好像有什麼要緊事要忙．

　　可是他們一別就是半個月了，杳無音信，我開始感到擔心了，他們在忙些什麼呢？

　　我問醫生，我爸爸媽媽為什麼還不來看我，醫生說，你要他們來的話，打個電話就可以叫他們來看看你．

　　下午，他們真的來了，帶了一大包零食給我，然後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我變得焦躁不安，也不願意與人交流，一天里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走道上來回走動着．我說：“醫生，你再打個電話給我爸爸媽媽，叫他們來看看我，可以么？我有事要跟他們說．”醫生要忙的事情好像很多，只是滿口答應了．

　　第二天，爸爸媽媽真的又來了一趟．爸爸媽媽在我面前唉聲嘆氣着，明顯地蒼老了好多．我很慚愧，卻也沒辦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問爸爸：“醫院的住院費真的要那麼多嗎？是不是可以優惠一點？”

　　爸爸說：“村裡有醫療保險，可以報銷一部分．”然後他又說：“其實你不用擔心這些的．生病了，自然得治病，沒有錢，借錢也是要給你治病的．”

　　我問爸爸：“姐姐她們仨都在做什麼？有沒有拿錢給我治病？”

　　爸爸直搖頭，很不耐煩地說：“你管她們做什麼呢？你只管你自己就行了！醫藥費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我當然知道爸爸答應了的事情，就算有再多的困難他也會做到．可是姐姐她們對我不聞不問，我的心裡覺得冰冰涼的，還是不想出醫院，沒面子．

　　中午的時候，我趁人不注意，輕輕走進了值班護士所在的辦公室．她見進來的是我，有點驚訝，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我很親昵地稱呼她為護士姐姐，我說：“護士姐姐，我想和你說說話．”

　　她很爽快地答應了，說：“好啊，你說吧．”

　　我說：“護士姐姐，你說為什麼我有三個姐姐，就沒有一個像你這麼美麗大方呢？她們沒有你這麼熱情，也沒有你這麼能幹，沒有你這麼勤快……你看你哦，一早上就來上班，晚上還要加班到那麼晚才回去，也不嫌累……”

　　“去，去，去……這小妮子，說得比唱的還好聽！”護士姐姐被我誇得不好意思，含笑把我推出了辦公室．